薄姬收回视线,此刻,她心中除了对离开长安的孙子们的深深的担忧,霎时间,又生出了些其他难言的心思。
再次回头短暂凝视了一番刘熙刘钺离开的方向,她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
行吧,人既然已经离开了,她再待下去,还能看出朵花来不成?
“佩心,回宫。”
——
事实果然如刘恒所说,次日午间,兄弟俩的信件便到了皇宫。
信纸展开,雪鸢快速扫过,信上所有内容瞬间了然于心。
从信上移开眼,她心道了一声果然,她的儿子的确十分会“照顾”自己。
信上说,兄弟两人离开长安没多远,见天黑了便寻了附近最好的客栈歇脚,许是为了安长辈的心,兄弟俩连自己到了客栈吃了什么,睡前又是如何泡澡解乏以及泡澡时还召了随行的乐师之类的琐事一一说了。
嗯,雪鸢暗暗点头,他们确实没有亏待自己。
这不,才刚出长安,他们身边那个多才多艺的侍卫就立刻派上了用场。
感慨过后,雪鸢侧头,又细细打量了一番手中仍然举着信纸,恨不能将那上面一字一句都要认真分析八百遍的老父亲刘恒,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从前的他,似乎不是这样的性子啊,这是,身体里的隐藏属性被激发了吗?
雪鸢想着,贴心地没有打扰他。
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刘恒终于舍得放下信纸,又或许是想起来还有一个同样担忧着孙儿的老祖母,将将放下信他又重新拾起,提议道:“母后那般担忧孙儿,这信,阖该也让母后看看。”
“好。”
于是二人又匆匆赶到了薄姬的建章宫,看完信,她果然放心许多。
——
自那日起,兄弟俩的信便没有断过。
通过信件,身在皇宫的几人对两人的行程和处境算是有了一个较为详细的了解。
兄弟两人从来没有什么报喜不报忧的说法,在外的事,无论好还是坏,他们都没有隐瞒的意思。
是以,刘恒和薄姬起初还因他们遇到不好的事忧虑得夜里都睡不好觉,只是后来听得多了,见兄弟俩确实能很好的保护自己,那份忧虑也渐渐消去许多。
无论何种境遇,都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的孩子,他们的确无需太过担心。
他们只需在孩子们需要时,及时提供他们所需的一切,便好......
*
这次出巡,持续时间长达了两年之久。
大部队从长安出发后,先是一路向南,到达大汉最南端又沿着海或与外族接壤的郡县一路向北。
到达比邻匈奴的北境时,刘熙随着戍边将领详细了解了一番边关的各项事宜,之后又留了半月,才准备离开。
而这次离开,目的地便是长安了。
他们出来许久,也是时候回去了。
营帐外。
所有人都默契的离远了些,那里,两个小少年正相对而立。
左边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少年,身姿还略显单薄,可比起从前通身的矜贵之气,如今却多了几分世俗的烟火气。
此刻,他望着对面同样十几岁,身材相较于他却略显健硕的阿弟,满眼不舍。
他轻轻拍了拍对面之人有力的臂膀,温声嘱咐:“阿弟,军中比不得宫里,若缺了什么,一定记得给我们写信。”
阿弟与他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如今就要分离,纵然早已有了准备,可临别时,还是免不了不舍。
“我会的。”刘钺正色回道。
此时此刻,他心中的不舍不弱刘熙半分。
可为了一直以来的理想,便是不舍也必须学会接受离别。
他们已经长大,注定会为了各自的理想和未来而努力。
离别,便是长大后要学的一个重要课题。
“阿兄,时辰不早了。”抬头看了看远方,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正适合赶路,于是刘钺这么说了一句。
刘熙闻声,心中的不舍更深,可看着眼中满是坚定的阿弟,他笑着点了点头,声音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和煦。
“是该出发了。”
——
“校尉,太子已经离开了。”
“到哪了?”
此时的刘钺端坐帐中,刘熙离开他并没有去送。
听到士卒的回禀,他猛地抬起了头,急忙询问。
“刚出军营不足一里。”
听到回答,刘钺便仿佛条件反射般迅速起身,在那士卒还未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冲出了营帐。
“欸,校尉......”
有力的双腿飞速交替着,耳边风声不断。
刘钺像一阵迅疾的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刮出了军营。
紧赶慢赶,他爬上了军营外一处低矮的山头,胸腔剧烈起伏着,不等平息,便看向了刘熙离开的方向。
那里,几辆马车正缓慢行驶着,刘钺深呼了一口气。
所幸,他赶上了。
他总是要来送送阿兄的。
目光紧紧盯着最前方的一架马车,刘钺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歉意。
刚刚自己没有当面送行,阿兄他......他可会生气?
脑中刘熙的身影与从前种种不断闪过,刘钺看着远方,眼中渐渐漫上一阵湿意。
方才,他不是故意不去送行的,他只是......只是担心自己会当着阿兄的面哭泣。
阿兄说过,长大了就不能随意哭泣,谁让他哭,便要他打回去。
他不仅不让他因为别人哭,也不想他因他而哭。
可是,刘钺想:现在是不一样的,阿兄又看不见他,他可以哭。
他仍旧看着不远处,那里,马车正离他越来越远,阿兄要离开了,他怎么可能不哭呢?
那是陪伴他走过了十几载岁月的阿兄啊!
他的前十几年人生,大半时间是阿兄陪他一同度过的,阿兄是陪伴他最久的人,他教会他很多,也一向关心疼爱包容着他。
那么些年,他们互相活成了彼此的影子,早就习惯了对方的存在,一朝分离,自是百般不习惯。
想到自己刚刚竟然还催着阿兄离开,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难看至极的笑容。
他也不知自己该不该后悔。
不远处。
刘熙屈腿坐在车辙之上,手中的扇子合的紧紧的,那双总是带笑的眸子里笑意也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