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长伯的旨意既下,整个汉国北境上庸的军队开始调动,初到上庸的鲍季平还没来得及消化晋国退兵的情报,就收到了江州八百里加急军令。
江州的廷议决策,通过三翎骑兵的快马接力,化作一道道具体的指令,跨山越水,传达到北境前线各级将领手中。
在汉国与郑、陈接壤的边境线上,表面看似依旧平静。
双方的斥候依旧在缓冲地带进行着每日例行的巡逻与试探,偶尔爆发小规模的冲突,互有伤亡,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
边城的集市甚至还在有限度地开放,进行着小心翼翼的物资交换。
然而,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炽热的熔岩正在地底奔涌。
刚刚上任的上庸镇守鲍季平,在接到江州密令的当晚,便召集了麾下所有核心将领。
中军大帐内,汉国上庸军团的主将们齐聚一堂,褒英、吕熊、卫宛,还有刚刚从丹阳赶来的邓麋麾下的副将,一起参与了会议。
“王上决断已下!”鲍季平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他展开一幅精细的边境军事地图,“晋国被燕国之事绊住手脚,此乃天赐良机!我等的任务,不再是固守待援,而是——主动出击!”
他的手指划过地图上标注的郑国重镇“陉城”和陈国的“宛丘”。
“根据江州廷议方略,我军首要目标,乃是郑国之陉城!此城扼守南北要冲,拿下它,便可打开进入郑国腹地的门户!其次是宛丘!拿下这里,便能切断郑国与陈国之间最便捷的联络通道。”
帐中将领们呼吸不由得粗重起来,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长期的被动防御早已让他们憋了一肚子火。
“首辅!我们呢?我们何时动手?”来自邓麋丹阳的副将,有些性急,忍不住问道。
“不急。”鲍季平眼中闪过一丝老练的光芒,“江州檄文尚未传至天下,我师出之名需待那时方能响彻。再者,上庸的部队调动、粮草集结亦需时日。传令各营:即日起,外松内紧!巡逻照旧,但暗地里,所有士卒检修军械,囤积箭矢火药。斥候加倍派出,我要清楚郑、陈边境每一处隘口、每一支守军的详细动向!尤其是陉城守将的脾气、宛丘城墙的坚固程度、粮草储备,乃至城内水井位置,我都要一清二楚!”
“诺!”众将轰然应命。
接下来的日子里,汉国北境军团的营地里,白天看起来与往常无异,炊烟袅袅,操练的号子声也并未更加响亮。
但到了夜晚,营地深处却是一片繁忙景象。
工匠们在被严格隔离的区域连夜赶工,检查攻城器械的每一个部件——云梯的绳索是否牢固,冲车的蒙皮是否完好,投石机的配重是否精准。
军需官们则拿着厚厚的账本,清点着从后方源源不断运来的粮草、肉干、药材,以及一箱箱贴着封条的火药和铅弹。
与此同时,汉国派往洛邑的使团,携带着姬长伯亲笔签署、措辞严厉的奏疏和檄文,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周天子王畿。
尽管周天子权威早已衰微,但名义上仍是天下共主。
在洛邑,汉国使者依照古老的礼仪,在周室简陋的朝堂之上,慷慨陈词,将陈、郑两国描绘成“不恤王命、不遵礼法、构衅同宗、擅启边衅”的乱臣贼子。使者高举姬长伯的奏疏,声音悲愤:
“天子明鉴!我汉国虽处南疆,世守臣节,年年朝贡,从无怠慢。今陈、郑无端兴兵,伙同晋国等,欲行不义,侵我疆土,害我黎民!此等行径,置周室礼法于何地?置天子威严于何存?我主迫于无奈,起兵自卫,非为私利,实为维护纲常,申张正义!恳请天子下诏,斥责陈、郑之逆行,以正视听!”
周天子及其近臣对此等诸侯间的纠纷早已司空见惯,大多抱着和稀泥的态度。
但是面对汉国,周天子非常矛盾,一方面,周天子真的迫切希望在这乱世之中,能有一个可以依仗的姬姓盟国,偏安一隅的汉国是最理想的。
但是这汉国自立国开始,就是个刺头,不仅不服周天子,还自立为王!王是什么概念,而且还是自封的!这让周天子颜面何存?
如今又贼喊捉贼的送檄文来洛邑,这不明摆着把周天子当猴耍么?
不过姬长伯不介意,因为他的目的本来就不是让周天子真的站自己一边。
他只是要让这檄文,传遍天下!
汉国使者的到来和那份义正辞严的檄文,依然在洛邑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波澜。
消息像风一样传开,各国驻洛邑的使节、探子纷纷将这一情况传回本国。
“汉国要动手了?”
“姬长伯竟然抢先告状?”
“自卫反击?怕是蓄谋已久吧!”
无论外界如何猜测,汉国已然占据了道义宣传的先手。
当檄文内容通过各种渠道开始在各国上层流传时,郑、陈两国首先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和一丝不安。
他们试图辩解,指责汉国才是挑衅者,但在燕国政变、公子尚篡位这桩更引人瞩目的“礼崩乐坏”事件映衬下,他们的辩解显得有些热度不够。
就在洛邑的口水仗还在继续时,汉国北境,战争的阴云已经彻底凝聚。
褒英亲率三万精锐步骑,偃旗息鼓,昼伏夜出,以惊人的行军速度抵达了预定的陉城郊外,如同蓄势待发的猛虎,潜伏在边境的丘陵与林地之后。
这一夜,月黑风高。
陉城城头,郑军守卒抱着长矛,有些无聊地望着远处漆黑一片的旷野。
守将郑彪刚刚巡视完城墙,回到城楼里准备小憩片刻。
他并非庸才,也隐约感觉到近来气氛有些诡异,汉军的巡逻队似乎比以前更“安静”了,斥候活动的范围也有所收缩,但这被他解读为汉军可能因晋国压力而采取的守势。
他加强了城防,但也仅此而已。他绝想不到,汉军敢主动发起大规模进攻,而且第一个目标就是他的陉城。
子时刚过,天地间万籁俱寂。
突然,一点火光在远方的黑暗中亮起,随即是第二点,第三点……成千上万的火把如同瞬间从地底涌出的繁星,组成一片移动的火海,沉默而迅速地向陉城压迫而来!
“敌袭——!汉军来了!!”城头上的哨兵发出了凄厉的警报,打破了夜的宁静。
郑彪从睡梦中惊醒,连铠甲都来不及披挂整齐,冲到城垛边向外望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火光映照下,汉军士兵密密麻麻,如同潮水般涌来,最前方是举着厚重盾牌的刀盾手,其后是如林的长枪兵和引弓待发的弓弩手,更远处,隐约可见高大的攻城塔和火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