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下地的下地,上工的上工,上学的上学,苏婉继续拾掇家里的菜园花圃。
从杂货铺买的胡瓜终于长瓜了,架子要加固一下,不然瓜长大容易塌。
还要给黄瓜、番茄掐花儿,将新长的茎用麻绳固定在架子上,给花圃除草去干叶
苏志栋进院门,绕过照壁最先看到的就是菜园中晃动的草帽,好半响才看出来是二妹,催促道:“这么晒,进屋歇着,我来弄。”
苏婉擡头,可惜帽檐太低没看清人,只得仰着头,“大哥,雪花酪带了没?”
苏志栋往通堂走的脚步一顿,转身看着菜园子里的人,好似要确认什么。
“咋了?”苏婉疑惑
见她茫然,苏志栋摇着头道:“没事儿,就是确认一下是你而不是安儿。”
他今天带了两份雪花酪,为了确保半途不化,还专门用冰块围着。
“这份先放地窖,晌午爹娘回来一起尝尝。”苏志栋端起另一份,准备去隔壁。
苏婉惊讶,“大哥,你也太抠了吧,就买两份。”
装雪花酪的竹筒也不是很粗,这,看着一人尝两三口就没了,估计还没尝出味儿呢!
苏志栋没好气道:“吃多了容易往后跑,这两份还是芳芳说服掌柜送的,掌柜都不给我卖呢。”
苏婉伸手,“那我给爷奶送去。”
送过去,不得尝个鲜!
苏志栋后退避过,道:“我有正事找爷奶说。”
苏婉从善如流,“那我刚好听听。”
梨花见两人你来我往言语交锋,习以为常,笑着端起桌上雪花酪向地窖去。
苏志栋说有正事,还真是正事。
原本他不打算今天回来,只是,范掌柜托同窗送信,他不得不回来。
学堂正好是休息时间,现在天热,孩子们也不在院中玩,就在教舍打闹。
两人直接往上房去。
老爷子摇着蒲扇在屋内踱步,不见李氏、杨氏的身影。
苏婉站在门口往东间、西间各看了看,问道:“我奶和二堂嫂呢?”
“果园菜地去了。栋儿,你咋这时回来了?”老爷子的前一句是没好气,后一句却是关心。
苏婉也不在意,直挺挺倒在躺椅上,竹躺椅被她压得咯吱作响。
“爷爷,大堂哥的书院好像出问题了。”
苏志栋一句话,令在场两人歇了斗嘴的心思。
老爷子皱眉,问道:“咋回事,你咋知道?”
苏志栋将自己知晓的娓娓道来。
他也是收到范掌柜的信,才知道大堂哥的书院出事了,为此,专门跑了一趟昌泰楼。
“范掌柜说,张郁文已经找了衙门的人过户,转户契都备好了,那些学生也被他撺掇着,只要大堂哥上课,就不去书院。”
“闹了有一段时间了,从春耕结束大堂哥去书院就一直不顺,连做饭的婆子都不听大堂哥的,张郁文更是将家小带到书院住,俨然将书院当他一家的。”
苏志栋很是不忿,那书院,大堂哥出了房租置办了桌椅,粉刷置办家具请做饭婆子,办契书,花了六两银子不止,张郁文只是年初出了二两银子合伙。
就这,还想独占书院,简直当苏家没人,好欺负!
见老爷子脸色黑沉,苏婉问道:“大哥,有没有打听清楚到底因为什么?”
苏志栋打听清楚了,却不好说。
这事说来,还有老爷子的责任。
如果没前几个月将长孙带到身边教导,估计都没这些破事儿。
苏志强自晕倒醒来,不说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但也醒悟了不少,后来又忙着家里春耕,人生头一次下地,当时还被村里人称赞。
忙完春耕再回书院,发现变了天。
学生排挤他不说,做饭的婆子对他阳奉阴违,而同窗好友兼合伙人更是早将家小带到书院吃住,俨然将书院当成他家。
未免影响学生学习,也是为了省却麻烦,当初就明言规定家小能来书院,偶尔小住可以,不得长住。
可他不在的日子,这书院竟像换了个主人。
因为家小长住,小孩子哭闹、大人时不时从窗前走动,让教舍里的学生分心,苏志强说了张郁文几回。
初时,张郁文还应承,后来直接不接话,家小更是没丝毫要回家的动静。
因此事,两人吵了一回。
自此,张郁文的心思就慢慢显露。
先是撺掇学生抵触苏志强,只要是后者上课,学生各种捣乱不说,更是成群结伴请假,后来更是直言只想上张夫子的课。
而做饭的婆子,在饭中动手脚,明明同样的饭菜,苏志强吃了就拉肚子,不得不让张郁文代他上课。
前两日,学生下学后,张郁文和苏志强来昌泰楼吃饭喝酒,期间,张郁文不停劝酒,接着就是“设身处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说什么书院是你一手创办的,好歹算是家业,就这么垮了散了,别说你,就是为兄也是于心不忍。
先避避风头,都收了一年的束修,总不能半途而废让学生无学可上
途径那一桌的小二听着不大对劲,知晓自家掌柜与苏家有交情,也是为了在掌柜面前卖个好,就将此事报给了范掌柜。
范掌柜令人去查,结果,查到的结果也是令他心惊。
张郁文已经走通府衙关系,书院的转户契已经是板上钉钉,只等苏志强松口,就能签字画押!
又派人去仔细打听,发现第二日酒醒后苏志强根本不记得自己答应要转让书院,但张郁文一口咬定答应了,且他已经跟衙门文书说好,就等着契书签字画押。
两人因此事僵持不下,书院更是停课,好些家长已经找苏志强理论。
因为当初,苏志栋是书院山长,大家只知晓张郁文是被请来上课的夫子!.
“张郁文专门设套,给大堂哥灌酒借机套话,我猜那时已经走通衙门文书的门路,就等着大堂哥开口。”苏志栋将自己的猜测一并道来。
老爷子心里叹息,若是以往,明知这是哑巴亏,好面子的长孙也会顺水推舟吞下,可这次,定是不想似以往一般和稀泥,也是切切实实想做点实事,证明自己。
可惜,遇人不淑,这个张郁文,实乃奸诈小人!
“你见到志强没?”
苏志栋尴尬摇头,呐呐道:“我怕大堂哥为难,没去找。”
“你下晌再跑一趟,算了,还是让志刚去吧!”老爷子本想让三孙子跑一趟将人叫回来,临了换了人选。
苏志刚中午从作坊回来,还没来得及吃饭就听老爷子让他叫大哥回家,不明所以,看向妻子。
杨氏摇头,她跟奶自果园回来,老爷子就面色淡淡,她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
苏志刚套着马车出门,听着堂弟的声音在三叔家响起,想着要不要打听一下。
苏婉却已经听到动静,她跑到门口道:“二堂哥,你只管去接人。”
苏志刚只得歇了心思。
大哥在府城开的书院他知道如何走,赶马车进巷子,远远就见大门紧闭,走近了院中静悄悄,不过巷子其他人家却是站在院门口对他指指点点。
苏志刚敲门,“大哥,开门,是我。”
隔了好一会儿,才响起人声。
“谁啊?”
“大哥,是我。”
听是弟弟的声音,苏志强为难,挠着头发团团转。
久久不见开门动静,苏志刚喊道:“大哥,再不开门我踹了啊!”
足足有十几息,门终于被打开,只是,门里的人却是
“大哥,你咋了?生病了?”苏志刚不自觉瞪大眼睛。
这,面前这头发乱糟糟,长衫皱巴巴的人是他那爱干净好面子的大哥?
苏志强尴尬,侧身让人进门,“没,就刚睡起。”
苏志刚进门,见院子乱糟糟,花盆东倒西歪,有些还破了,心中浮起不好的预感,却没直接问,“大哥,爷爷叫我接你回家。”
苏志强捏着长衫,转头道:“我这下晌还要忙,哪能随随便便就?”
话到一半,硬撑的坚强早已溃散,看着窗户大开却无一人的教舍,再也没法装作若无其事。
苏志刚假装没发现他话音颤抖,径直往卧房去,“脏衣服刚好顺便带回去洗,院里没井,洗衣服都不方便。”
两人回家的途中,都是苏志刚叨叨个不停。
洋芋长势好,番麦苗已经有小腿高,康毅和三叔家的番豆、番薯长得很好,来年家里也种点番豆番薯
初时,苏志强还在车棚独坐,后来,移到车辕上,马车飞快,虽是大中午,但有风吹来很是凉爽。
来自旷野的风,带着泥土味儿,也夹杂花香,甚至有大粪的味道,可却吹散了他心头的阴霾。
“志刚,你在作坊怎么样?”
“很好啊,就是现在没洋芋了,都是用去年做的洋芋粉晒粉条粉丝,大家伙都想着今年扩地窖,多存洋芋呢!”
看着身边弟弟脸上的笑容,苏志强突然明白,“小胜凭智,大胜靠德;惟诚待人,人自怀服;任术御物,物终不亲。”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