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无形的力场,以他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将苏村所在的这片地块,以及奔逃而来的村民们,都笼罩在内。
那些从山上滚落的巨石,在靠近苏村边缘时,便会诡异地改变方向,擦着村子滚向远方。
地面剧烈的震颤,传递到这片区域时,也莫名的减弱了许多。
这一切,村民们在慌乱中并未察觉。
只有小苏天,在被母亲周秀梅紧紧拉着手奔跑时,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段德。
他看到,黑叔依旧站在那里,背影如山。
不知为何,他心中的恐惧,竟消散了大半。
这场突如其来的地震,持续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才渐渐平息。
所幸,在段德暗中的庇护下,苏村虽然有不少房屋受损,田地也被震得一片狼藉,但好在没有人员伤亡。
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余震未消,人心惶惶。
苏大成找到了段德,这位新任村长,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苍白和后怕。
“黑……黑恩公,这……这可如何是好啊?”苏大成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这山,怕是住不得了。”
段德眺望着远处,几座山头已经塌陷,烟尘弥漫。
“这方小天地,似乎也不太稳定了。”他心中暗道。
他略一沉吟,开口道:“老村长生前,曾与我说起过,山林的那一头,似乎有一片更为广阔平坦的土地,依山傍水,或许更适合栖身。”
苏大成眼睛一亮:“恩公是说……我们搬家?”
段德点了点头:“此地不宜久留,早做决断为好。”
搬家,对于世代居住于此的苏村村民而言,无疑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但经历了这场恐怖的地震,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在苏大成和几位村中老人的商议下,很快便达成了共识——搬!
整个苏村,都陷入了一种忙碌而压抑的气氛中。
家家户户都在收拾行囊,打包那些能带走的家当。
锅碗瓢盆,农具种子,还有一些舍不得丢弃的老物件。
离别的愁绪,对未知道途的迷茫,以及对新生活的些许期盼,交织在每个人的脸上。
小苏天也帮着爹娘收拾东西。
他将自己那些宝贝“玩具”——几块奇形怪状的石头,几根光滑的兽骨,还有段德随手给他炼制的一些小玩意儿,都小心翼翼地用兽皮包好。
然而,当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小苏天却独自一人,默默地走向了后山。
他来到了爷爷奶奶新堆起的坟茔前。
小小的身影,在孤零零的坟包前,显得愈发瘦弱。
他没有点香,也没有摆放祭品。
只是蹲下身子,用小手轻轻拂去坟上的落叶。
“爷爷,奶奶。”他小声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我们要搬家了。”
“黑叔说,山的那边,有更好更大的地方。”
“那里……应该不会再有地龙翻身了吧?”
“你们在这里,会不会孤单?”
“等我们安顿下来,我……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我会给你们带好多好多好吃的,还有……还有甜甜的兽奶。”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是在和爷爷奶奶拉家常一般。
说到兽奶时,他自己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仿佛已经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甜。
眼泪,不知不觉间,已经模糊了他的双眼。
他倔强地抬起小脑袋,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不远处的密林中,段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隐藏在阴影里。
他静静地看着小苏天,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难明的情绪。
有欣慰,有怜惜,更有深深的心疼。
这小王八蛋,平日里看着没心没肺,关键时刻,却比谁都重情。
“苏天河啊苏天河,你这儿子,倒是比你当年可爱多了。”段德在心中自语。
他这些年,一直在暗中留意。
按照苏天河当年含糊其辞的说法,小苏天在幼年时,似乎遭遇过一场足以致命的大劫,也正是那场大劫,导致了他脊椎大龙的断裂。
段德原本以为,那场劫数,或许就应在这几年。
可如今,小苏天已经八岁了,除了体质特殊,以及那条被神秘力量“粘合”的脊椎,似乎并未再经历什么凶险。
“难道……是那老王八蛋记错了?”段德眉头微蹙。
“又或者,那场劫数,并非单一事件,而是早已潜移默化地融入了他的成长之中?”
“亦或者……是被我这只无形的大手,在不经意间,给搅乱了天机,化解了部分?”
段德想不明白。
他只知道,眼前这个对着空坟自言自语的小家伙,让他那颗早已古井无波的心,泛起了一丝丝涟漪。
苏村迁徙的日子,很快到来。
村民们拖家带口,背着沉重的行囊,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个祖祖辈辈生活的家园。
队伍的最前方,是苏大成和几位村里的壮年。
段德则不紧不慢地跟在队伍的末尾,像一个真正的护道者。
小苏天被周秀梅牵着小手,也忍不住频频回望。
那熟悉的村落,那熟悉的山林,都在视野中渐渐远去,变得模糊。
他的小脸上,写满了不舍。
就在队伍即将彻底离开苏村地界,踏入未知山林的前一刻。
小苏天突然停下了脚步,他转过头,看向一直跟在身后的段德。
他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闪烁着一丝迷茫,一丝依赖,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他抿了抿小嘴,鼓足了勇气,用一种带着些许颤抖,却又无比认真的语气,轻声问道:
“师父……我们,还会回来吗?”
一声“师父”,让段德微微一怔。
这小王八蛋,平日里都是“黑叔”“黑叔”地叫着,今天这是……转性了?
还是说,离别之际,这孩子潜意识里,将他当成了最后的依靠?
段德看着小苏天那双清澈而充满希冀的眼睛,心中某个柔软的角落,仿佛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他脸上的戏谑之色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温和与郑重。
他伸出粗糙的大手,轻轻地摸了摸小苏天的小脑袋。
“会的。”
段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只要你想,我们总会回来的。”
小苏天闻言,紧绷的小脸,终于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主动拉住了段德的手。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随着迁徙的队伍,缓缓消失在山林的入口处。
段德心中却在想:“回来?或许吧。但再回来时,这片天地,这小子,都将不再是今日模样了。”
他抬头望了望天际,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无人能懂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