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玥闭了闭眼,缓缓戴上监听耳机。
电流般的刺痛从太阳穴一闪而过——这是金手指启动的征兆。
她深吸一口气,压住脑中翻涌的杂音,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舱内传来的声音上。
第一位“母亲”开始讲述:“我儿子……才二十三岁,他借了五万助学贷,催收电话天天打到家里……那天晚上,他跳了楼。”
她的声音哽咽,呼吸急促,眼角滑下一滴泪珠,在柔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弹幕测试机位上的助理正准备开启模拟直播预热,却被顾承宇抬手制止。
“等等。”他盯着苏明玥的侧脸,“她在等什么?”
答案很快揭晓。
当那位“母亲”第三次说出“我们走投无路”时,苏明玥瞳孔微缩——那一瞬,她捕捉到了一丝极细微的情绪断层。
就像精密钟表里某个齿轮错位了0.1秒,普通人无法察觉,但对她而言,却是整座大厦倾斜的第一道裂痕。
悲伤不是爆发的,是铺陈的。
真正的痛苦往往混乱、失控、语无伦次。
而眼前这场悲情独白,节奏工整得如同排练过上百遍。
“小陆。”她低声开口,“频谱剥离,背景音三级降噪,重点扫描0.2秒空白窗口。”
“收到。”音频工程师迅速操作,屏幕上波形图剧烈跳动,几秒后,一段隐藏信号被成功提取。
“低频脑波诱导音……频率13.7赫兹,与‘哭灵人’项目使用的完全一致!”小陆声音发紧,“而且……这段音频还嵌入了轻微的语音指令,像是在同步某种心理定定程序。”
许昭宁盯着数据屏,冷笑出声:“他们在用共情当木马,把操控代码藏进哭泣的间隙里。”
苏明玥摘下耳机,指尖轻轻摩挲耳廓——那是过度使用【商业直觉】后的惯性反应,太阳穴隐隐作痛,但她眼神愈发清冽。
证据确凿了。
但她没有立刻曝光。
因为她要的不是反击,是反杀。
两天后,一场名为《谁在替死者说话?
》的线上“真相听证会”悄然上线。
没有通稿预热,没有热搜买榜,仅靠“明玥观察哨”私域社群裂变传播,三小时内涌入超八百万观众。
直播间画面极简:左侧是声纹比对图谱,右侧是资金流向动态模型。
中间,只有苏明玥一人坐在暗光中,穿着一袭黑色套装,发丝一丝不乱。
“我不指责任何一个哭泣的人。”她开口,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但我必须问一句——为什么每一次‘崩溃’,都恰好踩在股价暴跌前夜?为什么每一场‘家属控诉’,都在信托产品兑付窗口期准时上线?”
她轻轻一点,屏幕上缓缓展开一张时间轴图。
网友瞬间炸开。
“卧槽!这六起‘受害者发布会’全集中在清源行动资金调仓前后?!”
“我刚去翻了‘文化振兴基金’的公告……每次舆情爆发,他们都在减持地产债!”
“这不是舆论监督,这是做空工具!拿人命当K线催化剂!”
弹幕如雪崩般滚动,质疑声浪层层推高。
而苏明玥始终未提任何人的名字,未放一段原始录音,甚至没有点明天枢会三个字。
她只是展示数据,提出问题,然后把判断权交给观众。
这才是最致命的。
当愤怒由公众自己点燃,便再无法被轻易扑灭。
当晚十一点十七分,阿K的加密频道突然亮起。
“西北基站有异动。”他的声音压抑着激动,“刚刚传回一段新指令——【守灯人7号请求接入主网】。”
苏明玥立即接入解码终端。屏幕闪烁数秒后,跳出一行冰冷字符:
【坐标已校准,反向追踪路径建立】
她怔住了一瞬。
这意味着,那个以“悲痛”为信道的情绪网络,终于暴露了它的根脉。
不再是单向收割,而是双向联通——她可以顺着信号逆流而上,找到源头。
窗外,云港市灯火如星河倾泻。
她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林景深站在公司楼下,伞尖滴水成线,说:“明玥,有些事我不能告诉你,但请你相信我。”
她当时不信。
现在她也不需要信任何人。
她只需要让光,照进黑暗的缝隙。
回到办公室,她拉开抽屉,取出那张泛黄的便签——父亲临终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听孩子的歌,别信大人的眼泪。”
边缘处,原本模糊的纤维纹理此刻竟浮现出第三行细若发丝的小字,墨色浅淡,像是被某种温差或电流激活:
“他们怕的不是你揭穿,是你让光有了形状。”
苏明玥凝视良久,指尖轻抚那行字。
忽然,许昭宁冲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刚截获的心理语言学分析报告。
“苏总,你得看看这个。”他声音发颤,“我们把所有‘控诉者’的录音做了语义模式扫描……发现多人语言结构呈现高度一致性,像是……同一套人工智能情感模板生成的‘拟真悲痛’。”
苏明玥没说话,只是缓缓合上抽屉。
但她知道,这张网,比她想象的更深。
而在某间隐秘的研究室内,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女性正翻阅着“听证会”的录像片段。
她名叫林晚,临床心理学博士,专攻创伤记忆重构。
此刻,她停在一位“母亲”流泪的画面上,眉心微蹙。
“这种压抑节奏……太标准了。”她低声自语,“不像自然流露,倒像是……受过训练的表演。”
她调出语音波形,开始逐帧分析。
而在她桌角,一本旧档案册静静躺着,封皮上印着几个褪色小字:
《潮汐协议·第一阶段实验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