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正文完
樾国,东都。
此地为前朝旧都,东芜的京城。
弘定二年,东芜国灭;弘定三年,旧都被废弃。
如今已经是弘定九年春。
曾经的皇城从颓败到焕然一新,俨然已变作旧都最灯火璀璨的赏乐游玩之地。连城内河流都因为洪水肆虐过一回改了走势。
沧海桑田,世事瞬移。
林立的歌坊酒肆中,江水穿行而过。
葳蕤灯火倒映在江面上,晕开一片金色,愈加显得江畔不绝于耳的丝竹琵琶迷醉至极。
一叶小舟静静淌过一座月牙桥的下方,既无人撑船,就连舟上唯一的人都睡着了一般。
桥上的小娘子们借着璨璨灯火打量着那双手交叠垫在后脑,十分悠闲地阖目躺在舟头那人。
“那是谁家公子?谁家郎君了?”有好奇地小娘子摇着小扇,倚在桥上栏杆处看着桥下飘过的小舟。
“他,难道你不知道?他是这附近有名的鳏夫。”一名妆容艳丽至极的小娘子大声回道。
“鳏夫?如何就成鳏夫了?”
“他呀,颈子上挂了一牌子,上面写着‘吾妻绵绵’,可我看他来了三年了,哪里有什么妻?”
舟上的人被月桥上毫不避讳的谈话声吵醒,他睁开眼,抗议道:“季掌柜怎么又说我是鳏夫?我有妻。”
“你有妻,怎么让你等三年都不来?你莫不是做梦,盼着神仙下凡来给你做妻?”
萧越笑了笑,不置可否,翻了个侧身躺在舟上,伸出手拨碎江面的金色光晕。
良久,他低头将脖颈上坠着的木牌举高了打量着。
他记得他在南樾皇宫刚醒来时,什么都忘记了,唯独记得他成过亲,娘子温柔又可爱,还有些爱哭。但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她长什么模样,名唤什么。
后来他发现,他的桌案上写了许多名字,一曰沈晚,二曰绵绵。
所以他知道,那肯定是她的娘子,沈晚是她的名,绵绵是她的小字,否则他又怎么会提笔一遍又一遍地写呢。
再后来,陛下召见了他,那时他才发现,陛下竟是个女子。立在她旁边的人,没了双眼一脸病容,但却知道很多事。
他说,他第一次和那个唤作沈晚的人相见就是在此地。从前这里是一座公主殿,后来被烧成灰烬,现在是一湾江水流过。
那人还说,要想再见到她就要回到这里,回到他们初相识的地方。
尽管三年来,他从来没等到过她,经常看见他的人将他称作鳏夫,但他还是有些不服的。
他有娘子,不是鳏夫。
这些时日,他习惯了躺在小舟上在这江面上漂泊。有时下了雨也不动,任由雨滴疏疏落下。
今日也不例外,初现落雨时,月桥上来来往往的人步履都开始匆匆起来。
雨落在江面的声音霎是好听,萧越阖目躺着,一边听着雨打江面。
半晌,小舟一阵动荡,萧越以为像往常一样是船头撞在了岸边。每到这个时候,他就该寻一处地方歇息了。
但在他睁眼的那一刹那,腰上处忽然一重。
他睁开的眼睛对上了一双澄澈至极的眸子。
有一少女身穿一袭桃红襦裙,青丝绾成双螺髻,正坐在他身上。
她见到他,那本就清亮亮的眸子旋即就弯成月牙儿,然后他被她扑了个满怀。
“阿越,我来接你回家了。”
萧越满怀温香软玉,第一反应却是想推开,正当他想要说‘我有娘子’时,忽然又反应过来。
面前的女子,他刚才看到她第一眼就觉得心跳得快要破开胸腔一般,他忍不住想要抱她。
难不成,这就是他娘子?
那他运气未免也太好了。
“你叫,沈晚?”
“是,我叫沈晚,小名唤作绵绵。”
萧越感觉脑内犹如有小烟花炸开一般,他压抑不住上扬的唇角,一边不舍得移开目光一边道:
“你…真好看。”
原来他娘子,真是神仙下凡来的。
沈晚魂魄消散的那一刻意识便处在一片漆黑中,她记起了原身死的那一日,天道与她的对话。
所以她知道,是萧越散尽了作为男主的气运,将她从漆黑中唤醒。
而他虽然不记得她了,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至于记忆,以后总会有重新回来的那一天。
但她看到萧越耳尖泛着红夸她好看时,又觉得这记忆还是慢些恢复才好,难得见萧越耳尖发红。
沈晚捧起萧越的脸,在他脸颊上重重嘬了一口。
声音响亮至极。
萧越猛地吸了一口气,手用力扣紧了船沿。
他娘子看起来柔弱可爱,怎么…怎么如此生猛。
但是…
萧越忽然坐直了,双手圈住了沈晚的腰肢。他看着怀中的沈晚,认真地问道:
“我也可以…亲你吗?”
沈晚用指尖戳了戳萧越的唇,笑道:“你不应该这样问,你应该说——‘娘子,我要亲你了…唔…”
细雨疏疏,江面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这一程风雨数年不休。
但好在此后,再也不必惧怕风雨。
番外 番外一:时夜×江凝
那夜命人安置好昏迷不醒的萧越后,江凝被人簇拥着走出了有些狼藉的殿内。
她身后有几排宫婢提着风灯,其余各人,有撑伞的,有拿着备用的暖炉的,一排一排站过去,时夜被挤到数米开外,只能远远跟着江凝。
他刚失了一双眼,走起路来还有些不习惯,只是听脚步声,勉强辨认出前方几列宫婢忽然停了下来,他于是也立在原地。
片刻后,他感到有人走近,然后一只如暖玉一般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江凝牵起时夜,和他慢慢走到前方,又和他一起往前走。
“陛下。”时夜轻声唤道。
“方才不是还唤妡妡?怎么现在又生分起来了?”
时夜薄唇开合半晌,低下头,轻声说出几个字。
“不合规矩。”
江凝侧头看他低头不语的样子,蓦地笑起来。
“怎么,如今先皇还尚在呢,你就要同我委屈,问我要名分了?”
时夜轻抿了抿唇,几度张口却没能答得出来话。
方才他见江凝离他相隔甚远,如众星捧月般,又是将来的女帝,光耀无极。而他,刚瞎了眼,一无是处,再唤她妡妡简直放肆至极。
然而他心中所想还绝未到江凝说得这般,是在同她委屈,是想要名分这样暧昧又似邀宠的地步。
但他也无法否认。
毕竟……没有名分,怎么成呢?
“好了。”江凝摸了摸时夜的脸颊,“方才出了殿是因为我想阿晚的事想得入了神,绝非故意丢下你一个人,以后不会了。”
“你从我还是江大小姐的时候就跟着我,还愁没有名分吗?”江凝牵起时夜的手,自顾往前走着。
时夜终究将‘我不是在讨要名分’的话语咽了下去,只闷闷回了一句:
“哦。”
时夜方才自己一个人走在后面时,脚下步伐还在试探,如今他倒是任由自己的步履跟着江凝。
“你这般毫无防备地跟我走,前面是火坑,也跟着跳么?”江凝问道。
时夜步伐微微滞了滞。
江凝将目光从时夜的脸上的血色上移开,她正想说‘以后自己要好好看路’的时候,蓦地听见旁边的人回答了一个字。
“跳。”
江凝笑了笑,用力拉了拉时夜的手。他被扯得微微有些踉跄,刚稳住身形,就听见江凝说道:
“不带你跳火坑,带你跳浴池,你身上很多血。”
不知想到什么,时夜的耳梢红了一片。
江凝疏然收了笑,“眼睛,还能治好么?”
“治不好了。”
江凝敛了眸子,继续带着他往前走。
一路无言,踏雪而归。
回到寝殿后,江凝召了医官,为时夜的眼睛上了药,又用抹了药的白纱覆眼。
来去匆匆的脚步声归于平静后,江凝对时夜道:“去沐浴吧。”
方才从时夜眸中滴落的血,将他的衣衫都浸透了。
时夜被江凝牵着跨下浴池,本来在清洗发梢血迹的他,忽然感到一个冰凉的东西凑到了自己唇边。
“漱口。”
时夜有些不解,手接过杯盏,正要问江凝为何沐浴时要漱口,又听到江凝说:
“方才你吐了血,好好去去血腥气。”
江凝顿了顿,指尖点点时夜胸膛,“不然我该怎么亲你?”
时夜霎时感觉自己手中的茶盏好似变得奇烫无比,正端在手中左右踌躇之际又感觉自己的手被江凝握住。
茶盏重新凑到了他唇边,江凝用杯沿强硬地撬开时夜的唇,将茶水灌入他口中。
微微有些清苦的茶香将血腥气完全冲淡。
但这种每时每刻都知道下一秒可能要发生什么实在是让人倍感煎熬,时夜的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好在等待并没有持续太久,听到搁下茶盏的一声脆响后,江凝便紧紧贴住了他。
唇舌勾缠在一起的感觉,他早就无法抵抗了。
只是如今,这把火烧得愈发旺。
水面忽然惊起一圈涟漪,一声抽息后,涟漪逐渐变成摇晃的波纹。
……
番外 番外二 江辞×原身 一
【为了避免系统判定我为多男zhu文,用安乐指代原身。】
书斋前,安乐公主徘徊多时。
她知道休沐日江辞最爱来这里买书,她今日盛装打扮了一番,就是为了在这里等他。
只是她的裙摆未免有些长,街畔车马行人络绎不绝,不似在宫中那般人人都为她让道,于是她的裙摆被路过的牛车踩了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