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下意识反应过来,不由偏头望过去,果不其然,她对上小疯子安静的睡脸。
也不知是不是她动静太大?还是他睡眠本就浅?
他纤长的睫毛忽一颤,竟在凌楚楚不知所措的情况下,悠然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她心口再次乱跳起来,就像是百爪挠心,对上他潋滟的眸,想到昨夜里尴尬的一幕,那一瞬,凌楚楚恨不得当场找个缝钻进去。
虽二人之前又不是没同榻而眠,可也不知是她变矫情了?还是因为其他?
这样一大早醒来,那些过往冲淡了太多,虚情假意也好,虚与委蛇也罢,剖开那层皮肉,露出里头原本的芯子,反倒让她心里生畏,哪还有之前的坦然自若?
“我…我昨晚…”她嗓音有些沙哑,下意识偏过头,想要支着身子坐起来。
大概是看出她眸里的无措,耳边听到小疯子解释:“昨晚楚楚你睡得很沉,我不忍叫醒你,便命人挪上来和我一块睡,楚楚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怎会呢。”凌楚楚忙不叠回了句。
嘴里如此说,身体倒是实诚,她人早已起身,一下子将二人距离拉远。
谢玧眸里无波无澜,只是静静盯着她,没有再说什么。
他薄薄的唇线,轻轻一抿,即便这个角度,也可以清晰看到,他下颌骨绷得很紧。。
凌楚楚背过身,自然没有瞧见。
“对了,不知什么时辰了?”她拢了拢披散的发丝,将它往耳后带去。
随着她手指的动作,那一缕沁人心脾的幽香,很快钻入谢玧鼻息里,他指尖微微一动,眸里涌动的贪恋,让他险些抑制不住,可最终他还是克制着,才硬生生忍了下来。
“想来是过了辰时。”他不咸不淡,回了句。
凌楚楚哦了声,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只不过一个坐着,一个好生生躺着,气氛古里古怪,越是想要撇清,这样的刻意,反倒越发让她显得心虚不已。
“那…什么。”她嗓音沙沙的,像是有什么钻进喉咙管,痒得她连说话也不利索。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叩门声:“陛下,是属下。”
竟是肖彬的声音,似乎有什么急事,从他沉稳的性子里,透着前所未有的仓皇。
果不其然,不等凌楚楚多想,便听到他压低声说:“禀告陛下,是汪相…那群文官以他马首是瞻,正前往太和殿的路上,随行之人还有邕王,他们想要当着列祖列宗,斥陛下您…”
“您…”后面的话他顿了顿,就连声音也陡然小下去,毕竟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他一个下属哪敢当着天子的面,直言不讳。
兴许是那日的场景,眼看那汪相太过跋扈,态度傲慢嚣张,是以对这人印象,并不怎么好。
凌楚楚闻言,一个没忍住,不由眉头皱起:“小人行径,只怕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阿玧你不听也罢,以免为这样的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娘娘说的是,陛下不听也罢,只不过…”肖彬咬了咬牙:“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那些老东西有这般底气,不过是仗着陛下您数月不早朝,不理政事,才会不将陛下您放在眼里,属下认为长此以往,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啊,还请陛下您早日定夺,是否让侯爷他…”
“不必再说了,舅父他老辛劳半生,不宜再费心为朕周旋…”
小疯子嗓音依旧不咸不淡,却让凌楚楚莫名听出一丝酸楚,她知晓以小疯子眼下的处境,可以说相当艰难险阻。
前有狼子野心的朝臣,后有不少敌国,也在暗中窥视着大燕这块肥肉。
若他一直不好,这么半身不遂下去,再加之里头的男主魏昭,各个都可以轻易要了小疯子的性命。
可内患一天不解决,要想安枕无忧,简直就是笑话。
“肖统领说得不错,这么下去,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
凌楚楚点头赞同。
一个经历过重大挫折的人,他又是那样自傲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做到,将自己满身伤痕,鲜血淋漓,毫不掩饰暴露人前。
可一旦想到这里头的利害关系,她仍旧不禁回头,对上谢玧漆黑的眸,继而道:“阿玧,不能再逃避下去了,不如…上朝吧,即便天塌下来了,我也和你一块承担。”
她眸里亮晶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明澈。
说到这,她又咬了咬牙:“那奸相实在可恶,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我倒要看看,那奸相究竟要做什么?我就不信了,他还真敢翻天,当真去造反了?”
说罢,一双嫩白的小手落下。
谢玧感到她掌心温香,说不出的绵软。
那一瞬,只觉得通体舒泰,就连四肢百骸的血液,也畅快淋漓。
***
太和殿,对新帝不满的气氛渲染得正高昂,群臣义愤填膺,怒斥新帝不作为,醉死温柔乡,不理天下黎民百姓死活,更罔顾兄友弟恭,伦常败坏,暴戾成性,天理难容。
总之是一无是处,人人得而诛之,每个人皆是面红耳赤,齐刷刷当着列祖列宗,开国皇帝牌位跪下去。
当先簇拥着的年轻男子,则是一脸茫然,他正逗弄着手里的乌龟,嘴里还在囔囔:“骗…你们骗人,没意思,我要找慈姑,这不好玩…不好玩…”
“我要找慈姑,还是和慈姑在一块有趣…”
“邕王殿下,您稍安勿躁,奴才待会给您变戏法,您小点声,别吵闹乖乖听话,可好?”
一白白胖胖,面白无须的圆脸宫人,细声在旁安抚着他。
男子看模样长得倒是清俊不凡,一身打扮更是贵不可言,可行为举止却与他一身好皮囊,简直是格格不入。
“变戏法,好啊…”他拍手大笑,与那三岁小儿无异:“好玩…我要玩…快,快变给我看看…”
那圆脸宫人将手指竖起来,放在唇边嘘了声,意思叫他噤声,又笑了笑:“殿下您别吵闹,惹得汪相不快,可就没有戏看了,您快乖乖跪下,待会事完了以后,奴才马上变给殿下您瞧。”
这话果然有用,被唤作邕王的年轻男子,赶忙捂着自己嘴巴,用力点了点头。
不远处的汪竖,听到这头响动,眉头皱起,只是凉凉望了那年轻男子一眼,一脸嫌恶不加掩饰,暴露他眼底。
站在他身侧的文臣,也就是之前的刘尚书,眼里也划过一丝意趣迥然地笑。
就在人人各怀心思,忽听到殿外竟传来一声:“陛下驾到——”
满朝文武闻声,皆是震惊异常,特别是汪竖,一张老脸的褶子,也更深了几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