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良哲提剑格挡，被慕泠槐杀得只能步步后退，他不停追问，却自始至终都得不到慕泠槐一个回答。只是在最后，慕泠槐的一个眼神，让他一瞬间回到上辈子。

那眼神看上去平静，实则酝酿着无穷风暴，直到一个擡眼，所有情绪无可抵挡地迸发出来——她要他死。

意识到这一点的卞良哲心脏抽痛，微垂下头想要逃避。

就这样一恍惚，卞良哲格挡的手忽地泄了力气，慕泠槐在握着剑柄的手上猛然一拍，锐利剑锋划过一道光，慕泠槐手横向一转，卞良哲肩膀与脖颈的连接处血流如注。

随后，慕泠槐擡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发髻，卞良哲不知她意欲何为，下一瞬，他胸膛处感觉到密密实实的刺激，强忍着低头，他看到慕泠槐手中握着一把针毫不留情地刺入他前胸之处！

粗略来数，不下二十根——去了毒性的

百毒针。

卞良哲扯了扯嘴角，一把抓住慕泠槐的手臂，力度之大似乎是要把慕泠槐臂骨捏断，他仍旧不死心地问：“到底是为什么？！”

慕泠槐依然不答，一语不发地勾起右边小腿，甩手从卞良哲手掌下躲开一般身体，垂下手抽出藏在鞋底的一把短刀，另一手猛地一扯，直接把卞良哲带到刚刚她站着的方向，卞良哲身形不稳，就要趴到地上——

短刀刺入皮肉，卞良哲痛呼一声，紧接着又挨了一刀，摔倒在地，正正砸在慕泠槐脚上，慕泠槐忽地擡脚，卞良哲被她踢到龙椅之上，端正地坐在那里。

慕泠槐随后飞身而至，手中剑被她挥地只剩下风被割裂的声音。

算够了二十剑以后，慕泠槐停下来，染满了鲜血的剑尖搭在卞良哲下巴上，她手掌微微使力，卞良哲的头被她擡起来。

他这时全无一点力气，睁开眼睛都费力，只能眯眼看着慕泠槐。

突然，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抓住了慕泠槐的剑，血珠连成线滴落下来，卞良哲无声喃喃：“为……”

“为什么？”慕泠槐抽出剑，替他说完了整句话。

没了剑身挡着，卞良哲手掌的血流得更多了，她淡淡瞟了一眼，心中终于生出了一些大仇得报的快意。

“你不是下了旨，要慕府上下全部死在今日、一个不留吗？”她笑了笑，似乎有些无奈地道：“你说，换作你是我，还能好好地做这个皇后吗？”

卞良哲疼得眼前出现了重影，听到慕泠槐的话以后在心里懊恼一会儿，只恨自己动手太早，应该多留他们一段日子才对。

只是，他抓住慕泠槐的手，声音微不可闻，“阿槐……我没有。”

慕泠槐兀地笑了，“卞良哲，别再恶心我了。”

卞良哲脸色骤然变了，他辩解，“那是卞良佑诓你的！”他试图如以往一样将这件事情归类为慕泠槐发脾气，怪罪道：“你不是爱我吗？怎么他说什么你就信了！”

“爱你？”慕泠槐拔下他的发簪，在他前胸处轻轻比划着。她眸中闪烁着兴奋，俯身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我一直都只想杀了你。”

另一边，卞良佑被韩长义绊住手脚，无论如何都无法靠近慕泠槐。

他劝韩长义：“你若归降于我，我不会怪罪你今日之举，还会许你加官晋爵。”

“韩长义，你是良臣，该逐良君。”

韩长义啐了一口，骂道：“放屁！！什么良臣良君，我是陛下提拔上来的，只追随他一人。你今日行此贼子之举，当真不怕被人诟病到死吗？！”

卞良佑死死压制住他，愤声道：“你又怎知他不是乱臣贼子？！”

“我没看到，不认！”韩长义拼力搏出一道口子，“今天你要过去，只能从我的尸体上过去！”

卞良佑实在劝不服他，又不知李韫玉同张笠的那一战如何了，他需要尽快控制住这里，拿出圣旨昭告天下。

无奈之下，他只能了结了韩长义的性命。

将尸体丢到一旁，卞良佑来到慕泠槐身旁。

她这时刚从卞良哲面前离开，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话。卞良佑只看到，在那句话后，卞良哲的眼神忽然盛满了不可置信与惊惶，看着慕泠槐身体僵硬不得动作。

慕泠槐却是一脸平静地给卞良哲拢了拢头发，鬓角前额散落下来的头发被她重新推上去，随后，她将手中的发簪重新给卞良哲好好插了回去。

动作之余无限温柔。

卞良哲身上伤痕累累，血色斑驳。

慕泠槐凤袍之上哪里都染上他的血，尤其是那两只凤凰，各有一滴血溅到凤凰首处，如同点缀了眼睛，那凤凰瞬间活了一样凶相毕现，起飞的姿势更加逼真。

不知何故，卞良佑觉得这时的慕泠槐有些骇人。

她眼神中隐隐流露出癫狂之意，举手投足之间又好像无比正常，脸上身上被溅上的血珠仿佛是某种符咒，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混乱不堪，却又隐忍着什么不发泄。

“慕泠槐。”卞良佑唤她名字，看到她肩膀细微一抖动，扭过头看他的时候犹如大梦惊醒，眸中渐渐清明，直至恢复无边静寂。

“开始吧。”慕泠槐平静道。

卞良佑扭转头，手中剑掷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微倾弧线，剑身反射出的光晃了许多人的眼。

“逆贼已伏！”他朗声喝道。

人群目光渐渐凝聚，所有人都瞧见了卞良哲遍身是伤的惨样，卞良佑的声音高亢有力。

“我父皇在位时，卞良哲为谋皇位，意欲下毒控制其心神；我皇兄在位时，卞良哲变本加厉，假传圣旨蒙骗李老将军，唆使他带兵打上皇宫，害我皇兄身首异处。”

“如今终于寻得时机，本王能够亲手将这逆贼抓获，慰他二人在天之灵。惟愿他二人从此以后，得享安宁。”

代表着质疑的人□□谈声接连响起。

卞良佑从怀中拿出圣旨，继续道：“父皇识破卞良哲歹计之后，因心中念怀父子之情不愿杀他，便帮他隐瞒了下来。之后他又怕卞良哲觊觎社稷之心不死，给我留下一道旨意，表明若是卞良哲谋反，可由本王取而代之。”

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而后接着道：“如今圣旨在此，心有怀疑者可上前一辩真假。”

底下人声渐沸，似有蠢蠢欲动之态。

裴洛和程执二人率先上前，从卞良佑手中接过圣旨垂目观看，而后附耳细声交谈。

片刻后，他二人面朝着卞良佑恭敬跪下，裴洛双手高举圣旨于身前，二人齐声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其余人仍有疑虑，不敢动作。

慕泠槐随后道：“卞良哲睡梦之间总有惊悸，口中唔囔囔说个不停，有一次他说得比较清晰，于是我得以听清楚，他在忏悔。得知此事后我心里百感交集，日日无法安心，便将此事告知陈王，同他计划了这一场诛贼之礼。若有惊吓到谁，还望海涵。”

李韫玉这时也从殿外进来，跨步上来，她铠甲在身，竟无一丝之前的颓丧，看着卞良佑道：“逆臣已伏，还请陛下发落！”

她站在这里，自然无法忽视瘫坐在龙椅之上半死不活的卞良哲，于是她余光微微瞟过去，便怎么都移不开了。

卞良哲隐隐发觉，遂眼睛眯着看向她。他微微仰起脖子，疼得青筋暴起，可他即便是这样了，还是在看着李韫玉。

李韫玉心里泛起许多不适与心软，匆匆垂下头，从根本上断绝了不受控制看过去的目光。

卞良哲微微一笑，又把注意力放到慕泠槐身上，忽然用气声喊了一句：“阿槐。”

慕泠槐身形一动，并未理会，不料又听见他道：“会炸的。”

慕泠槐心下骇然，转身走近他，微微俯下上身，冷冷问：“你说什么？！”

卞良哲只是不露痕迹地发出低低的笑声。

赵妍昕和程少秋上前，恭敬下跪。

百官面面相觑，随后接连下跪，拥蹙之言齐声而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卞良佑拿走裴洛手中的圣旨，微扭头去看慕泠槐，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又靠近了卞良哲身边，表情紧绷。

而卞良哲，嘴角一抽一抽的不知在做什么。

卞良佑悄悄挪动两步，听见卞良哲极低极轻的声音：“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你都只能和我死在一起。”

慕泠槐咬着牙道：“闭嘴！”

卞良佑大悸，心中惊惧一下子冲上天灵盖，卞良哲的话让他思考能力丧失。

震惊之余，他听见慕泠槐带着怒气的声音：“你说什么会炸？！”

卞良哲又要开始笑。

就在这时，铺天盖地的箭朝他们射了过来，卞良佑一边躲闪，一边去拉站在卞良哲面前无动于衷的慕泠槐。

突然，爆炸声接连响起，浓烟滚滚将这里遮盖。

慕泠槐紧抓着卞良哲不松手，卞良佑扯不动她。

爆炸声离他们越来越近，不断有人撞到他们身上，程执和裴洛等人的声音乱七八糟缠在一起，让众人不要惊慌。

忽地，慕泠槐惊讶出声，口中愤愤：“卞良哲？！”

热气扑面而来。

卞良佑隐隐不妙，紧接着被慕泠槐抓着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