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昭裕低垂着头，整个人都被无言的愧疚埋没了。
他不敢去看诸伏景光的眼神，因为他怕从中看到失望和怨恨，即便他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很小。
诸伏景光一时有些哑然。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的语气不自觉地变柔和了，“身为公安警察，配合野村局长和你是我的职责。EL实验重建，基地改至荒岛，隔绝一切窥伺。你们相信我可以取得实验资料，我也相信你会来救我，这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吗？”
现在的确不是继续这个话题的时候。
诸伏景光只知道这是公安针对伊东浩二任务的后续行动，只知道是一场将计就计的计策，却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也不知道自己是被他连累的……
“我们走。”
昭裕果断带着诸伏景光离开监牢，向基地上层走去。
距离他干掉第一名守卫已经过去了六分钟，按照守卫十分钟一次交错，他还有四分钟可以撤退。
为了不打草惊蛇，公安大部队都在岛外围守，他们要先逃到灯塔让诸伏景光登上组织的汽艇，才能通知公安上岛抓人。
在逃跑途中，诸伏景光还是没忍住问起了降谷零的情况：“Zero他有没有被我连累？”
“没有。”昭裕迅速回答，“组织关于你的定性是被西万尼谋害的代号成员，所以没有人被你连累。”
“是吗？”
可是敏锐如你，为什么连自己下意识用了组织成员的语气都没有发现？
……
今夜的海风清凉、湿润，带着淡淡的咸湿扑面而来。
诸伏景光感受着外面凉爽的风，默默抓紧了昭裕的胳膊。
就在刚才，他们好不容易从满地狼藉的研究所跑出来，昭裕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他现在，已经必须要有人搀扶才能站得住了。
“Aki……”诸伏景光轻声唤着他的名字，“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好吗？”
湿漉漉还带着温热的东西低落在他的手背上，但天色太黑，诸伏景光什么都看不见。
“没事，可能是之前生病还没有痊愈的缘故。”昭裕默默挣脱了诸伏景光的手，他伫立在海风中，目视着远处唯一的灯火，“你说……资料在灯塔上是吗？”
“嗯，在我被西万尼控制之前，我把资料藏在了灯塔最高层。”诸伏景光这样说着，忽然有些心慌，就好像他马上就要失去什么似的。
岁月未曾在白马昭裕的脸上留下太明显的痕迹，当他收敛一切表情，目视空茫地站在那里时，他的身影与六年前警察学校初遇时一模一样。
【“初任鬼冢科，白马昭裕。”】
六年前，白马昭裕握住了诸伏景光伸向他的手。
六年后，白马昭裕主动放开了诸伏景光。
“Hiro，顺着海岸线一直跑，不要回头，直到登上组织的汽艇。”昭裕的声音在诸伏景光耳畔回响。
“那你呢？”他忍不住问。
昭裕回头看向诸伏景光，他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他熟悉的笑容，可那抹微笑却平白多了几分哀伤：“我要去取资料，你知道我必须去取资料。”
“我去！”恐慌压过了理智，让诸伏景光脱口而出，“资料是我放上去的，我比你更清楚它在哪里！”
“你不可以。”昭裕不由分说道，“因为那是要交给公安的资料，而你是苏格兰！”
诸伏景光：“……”
是了，他的身份还没有暴露，他是要回去组织的，他不能和公安的资料有任何联系，他必须把自己摘出去。
可是Aki……
“快走吧，Hiro，不要回头。”
昭裕宛若海妖的呢喃声在诸伏景光耳边响起。
终究还是理智战胜了感性，诸伏景光咬咬牙，飞速道：“安全撤退后让我知道你的消息！”
他转身向着昭裕指着的方向狂奔，不曾回头。
前方，漆黑的汽艇在海面上沉浮，汽艇最前方站着一个让诸伏景光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冈山崇？
不，是……
“桑娇维塞。”男人向他伸手，把诸伏景光拉上了汽艇，“我来接你，苏格兰。”
抓住桑娇维塞的手暴露在清冷的月光下，鲜红的血渍刺痛了诸伏景光的双眸。
……什么时候？
Aki？！
……
[你为什么把普通的决裂搞得像是生离死别一样？]
昭裕爬在灯塔长长的楼梯上，听着恶魔先生的碎碎念。
[有吗？]昭裕很无辜，[我只是实话实说，hiro不能留下来，他必须跟着桑娇维塞走。那家伙心虚，是组织中唯一不可能暴露hiro身份的人，而我和他的关系很糟糕，朗姆也不会怀疑我和苏格兰有什么关系。]
这座岛必须摧毁，因为任何一个活下来的人都有可能导致昭裕的计划功亏一篑，导致苏格兰身份暴露。
昭裕提前宣告了他们的结局，但他不想让诸伏景光背负太多心理压力。
今天的行动最早可以追溯到野村局长同意他把伊东浩二的情报传递回组织，他们打算用这种方式帮助组织重建EL的实验，然后再派一个公安可以信任的自己人参与这个项目，获取重要情报。
诸伏景光就是他们选中的人。
在这场计划中，CSIS卧底西万尼是被利用的棋子，他被组织的压力压垮，想要制造恐怖袭击，诬陷到组织头上，和组织同归于尽。
但利用他的有两方。
桑娇维塞派小原葵伪造诸伏景光的求救信和威胁包裹，试图激化昭裕和公安的矛盾，折断他的羽翼，将他绑上桑娇维塞的海盗船。
公安反其道而行，利用桑娇维塞的计划送诸伏景光上岛，在依靠诸伏景光随身携带的定位器找到实验基地，获取实验资料并摧毁这个罪恶的地方。
但……
[这件事结束，我应该就回不去公安了吧。]昭裕自嘲道，[毕竟就连知道最多的野村局长也搞错了前后关系，我不是成为公安后才加入组织，这一点是致命的，他保不住我。]
达瓦先生咬了口苹果：[这种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反正在不在公安都不影响你最终的计划。]
[唔……也是。]
昭裕终于登上了灯塔的顶端，尽管之前没有和诸伏景光提前沟通过，他还是找到了诸伏景光存放资料的地点。
装着所有实验方案和数据的磁盘被存放在最明亮的探照灯后方，昭裕取下来的时候，磁盘还是温热的。
昭裕打开联络器——之前因为海上信号不好，他一直没有和公安那边沟通。
“野村局长，我是白马昭裕。资料已经核实完毕，可以通过专有线路传输了。”
通讯器那边传来野村力斗的声音：“收到，专有线路已建立，开始传输。”
一分钟后——“传输完毕，实验基地将于三秒钟后引爆，你可以立即前往撤退点。”
“是。”
昭裕话音刚落，猛烈的爆炸忽然顺着脚下的地板传导而至。
“轰——”
炽热的火焰腾空而起，几乎瞬间包围了昭裕所在的楼层。灯塔的灯光骤熄，楼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昭裕猛地抓住栏杆才勉强稳住身形。
“咳咳咳咳……”他猛烈地咳嗽起来，鲜血簇簇落下，很快就在地板上积聚起一滩小小的血迹，“怎么、怎么回事？灯塔为什么会炸？”
按照计划，灯塔是最后一个爆破的地方，无论如何也不该在这种时候……
“我很抱歉，昭裕。”耳机中，野村局长的声音很平静，一点也没有是计划出现意外后的紧张无措，“公安会铭记你的功勋，你也可以以白马昭裕的名义得到所有尊荣。”
昭裕微愣。
野村局长的声音明明就在耳边，却仿佛随着海风越吹越远。
昭裕忽然笑了起来：“原来如此。”
想必组织的消息已经经由降谷零传递到了公安，对于叛徒和卧底，公安向来是不惮以最雷霆的手段处理。只是考虑到正在进行的任务，野村局长才帮他拦下督查组，准许他自由行动。
而现在……他的作用已经结束了，所以，针对他的处理也应该开始。
一切都很合理。
“我明白了。”
没有不甘没有委屈，昭裕用野村局长无法想象的速度接受了自己被放弃的事实。
他淡淡道，“这件事……请对我身边的那些人保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