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络罗贵人却正色道:“你可不能坐以待毙,虽说你如今得皇上喜欢,可大封六宫却不能光凭皇上的喜好,你如今是贵人之位,若是连晋两级,保不齐有言官会说三道四。”
说着,她四处瞅了瞅,见附近无外人在场,这才压低声音道:“当初我与我姐姐接连有了身孕,是靠着家中送来的一个方子,你要不要试一试?若是你有子嗣,到时候想必无人敢说什么……”
映微这下真是是啼笑皆非:“不必了,如今六公主还小,子嗣这种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她不好对郭络罗贵人说她很满意如今的生活,更不好对郭络罗贵人说她相信皇上不会亏待她的……
这种话若是说了,大有炫耀之意。
任凭后宫中一个个女人闹得是如何汹涌,映微这个小小的院子仍是风平浪静。
可接下来,先是腊八节,再是小年,继而是除夕,正旦,就连映微都跟着忙活起来。
甚至到了新年第一天这一日都不能睡个懒觉,天还没亮就被春萍喊起来给诸位主子请安。
映微睡得是迷迷糊糊,瞧着外头天色,只怕今日起的比平日还要更早些,不由怀念起先前养病的时光来。
就在这时间,春萍却捧着个封红进来,“主子,您看,这是什么?”
封红上画着精致的龙纹,一看便是出自皇上之手。
映微不免感兴趣道:“这是什么?又是从哪里来的?”
春萍笑着将封红递给她道:“这是昨日皇上差梁公公送过来的,皇上不光给六公主准备了压岁钱,也没忘了您。”
映微笑道:“皇上真是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话虽如此,但被人惦记的感觉却是还不错的。
她拆开封红,见着里头有好多张一千两的银票子,粗略算了算,远比当初地震后他送给皇上的多得多。
她不光有压岁钱,春萍更递过来一个精致的红木匣子,打开一看,里头有许多金瓜子,金花生和许多小动物,一个个做的是惟妙惟肖,像真的似的。
春萍笑着道:“……梁公公要奴才转告您一声,说皇上交代这些金饰留着您赏人用,您只管赏,若是不够,皇上那儿还有。”
宫里头有头有脸的妃嫔赏人多不是用的银子,而是金瓜子、金豆子之类的,但就这些东西也是有三六九等之分的。
比如说今日皇上送过来的金花生纹路清晰,轻轻摇动还有声响,好似里头真有花生仁一样。
金瓜子也是颗粒饱满有光泽,更不必提那些金子做的小动作,一个个只有大拇指甲盖大小,却是做的惟妙惟肖。
映微拿出只小兔子来,瞧见上头的眼睛是用红宝石点缀的,这么丁点大小的兔子还能看到它两颗大门牙,只觉得有意思。
她当即就吩咐春萍给六公主和太子各捡出一套十二生肖来,也不忘给春萍等人一人赏了一个自己生肖的小动物,乐的春萍等人合不拢嘴。
等着映微如此一通忙活,这才匆匆赶去慈宁宫。
今日真是极尽繁忙的一天,映微先去了慈宁宫,又要去寿康宫,接着是两位贵妃处,比她位份高的妃嫔处不说都要拜会,可身居嫔位的妃嫔那儿都是要转一转的。
如此,等映微回到钟粹宫时都已经过了晌午。
她觉得浑身累的要散架一样,阿圆心疼的给她揉揉腿,道:“贵人,不如要人打水来给您泡泡脚,您待会儿歇一歇?”
映微点点头,累的连说话的劲儿都没有。
泡过脚之后,她睡得香甜。
等着她一觉醒来后,惊觉天已经擦黑,掀开帐幔正欲开口叫春萍时,却对上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当即就把她吓了一跳,差点就叫出声来了。
来者正是太子。
太子看着她,可怜巴巴道:“平贵人,你可算醒了,我都等了你许久了!”
映微听太子一说,这才知道太子下午就过来了,只是见她睡着则不许春萍叫她起来,索性一直在这儿守着。
可太子只是个小孩儿,哪怕逗六公主玩了玩,陪元宝玩了了玩,最后还是百无聊赖去书房找了本书在看。
映微听闻这话只觉歉意,毕竟太子一年休息的时间掰着指头都数得过来,如今却将半日时间都耗费在等她上:“太子怎么不叫春萍叫我起来?”
太子正色道:“今日是正旦,我猜你就累了翌日,所以想叫你多睡会。”
说着,他更是咧嘴笑道:“平贵人,不要紧的,只要在这里,我就觉得很自在了。”
如今时候不早了,映微则连忙起来陪太子用晚点,因太子在此处,所以是御膳房送过来的菜肴,精致且美味。
等着用完了晚点,外头的雪也停了,太子便眼巴巴道:“平贵人,不如,咱们出去堆雪人吧?”
“先前我听你讲过,你在家中每到下雪天都会堆雪人,我难得休息,也想堆堆雪人……”
映微难得看他面上有如此雀跃神色,想了想就答应下来,更道:“若是光堆雪人多美意思,不如咱们来比赛?一人堆一个,看谁堆得又快又好怎么样?”
她知道小孩子都是贪玩的,太子也是小孩子,若是在冰天雪地里呆的久了,怕是会染上风寒。
太子一听这话,当即应是,将雪人堆得飞快。
但映微比起来他却是惶然不可多让,虽说她堆的雪人不如太子堆的高,堆的大,但却十分精巧,眼睛是用两颗红豆点缀的,还用胡萝卜假装嘴巴,最后更是要春萍给它穿上了六公主的旧衣裳,远远瞧去,是活灵活现。
太子原本是信心十足,他事事皆力争上游,可如今看到映微堆得雪人不免有些丧气。
映微却招呼着春萍等人前来评理。
太子有些不高兴道:“我堆得雪人不如你的好。”
春萍等人还是极有眼力见的,一个说映微堆的好,再一个说太子堆的好……到了最后,两人票数将将持平,只为不扰了太子的好心情。
可就算这般,太子面上还是不大高兴的样子。
映微牵着他的手进去喝茶取暖,笑着道:“太子可还记得我与你讲过‘龟兔赛跑’的故事吗?”
太子点点头,“我记得,乌龟和兔子赛跑,到了最后乌龟却赢了兔子……”
“原来太子还记得了。”映微轻声道:“您可是因为堆雪人没能赢我不高兴?寸有所短尺有所长,每个人总有长处和短处的,我在家中每年都会堆雪人,太子没能赢我很正常。”
“人生在世,不说您,哪怕是皇上都不会事事都比人强的。”
“只要您持之以恒,就能滴水穿石,到了最后更能赢过先前比您强的人……”
太子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其实并不能全怪太子,只因他从小接受的就是这般理念,而且如今与他年龄相仿的唯有大阿哥,竞争对手就那么一个,每每遇到什么事儿,便是大阿哥做的比他好,众人恭维称赞的也是他。
久而久之,太子就养成了争强好胜的性子。
太子喝着茶,透过窗户缝隙仍不忘打量那两个雪人,笑着道:“平贵人,你看那两个雪人多好看,就像你和皇阿玛站在一起似的。”
说着,他更是道:“我堆的是皇阿玛,你堆的是你自己!”
映微虽不愿扰了太子的好心情,却不得不道:“太子,这世上能与皇上并肩而站的唯有皇后,这话,您当着我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别当着旁人说。”
太子点了点头。
如今他吃了几块刚出炉的糕点,喝了杯甜茶,浑身上下已暖和起来,被映微这话一提点,倒让他想起一件事来,却是欲言又止,一副为难的样子。
映微见状,只要春萍等人下去。
待屋子没了外人,太子这才道:“平贵人,你可要我根皇阿玛说说你的好话吗?”
映微却如二丈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太子这话是何意?”
太子瞅了瞅四周,见无人守着,这才低声道:“连我都听说,今年皇阿玛势必会大封六宫,如今惠嫔娘娘膝下有大阿哥,朝堂中又有明珠大人,荣嫔娘娘替皇阿玛生下几个子嗣,宜嫔娘娘背后有太后,就连德嫔娘娘也即将替皇阿玛生下第二个儿子……但你了,外祖父死了,外叔祖也被皇阿玛下令终身幽禁,紫禁城中除了我,根本就没人帮你了。”
说着,他更是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来:“不如我与皇阿玛说封你一个妃子当当吧?”
他这话说的是轻飘飘的,一点没意识到这话的严重。
映微心里若说一点不感动那是假的,笑着道:“太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后宫不得干政,你身为大清太子一样也不好插手后宫之事,皇上赏我什么位分,我受着便是。”
“你这番话要是传出去了,您不光不会成为我的后盾,反而会害了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在背后挑唆了。”
“这么严重吗?”太子一张小脸上满是惊愕之色,低声道:“我,我只是想让你过的舒服些,不必见人就请安,也不必住在西偏殿。”
说着,他更是道:“先前你生病了,我想是不是这西偏殿里就是燃着地笼也太冷了,所以你的咳疾才一直没好……”
映微心中很是感动,摸摸他的小脑袋道:“太子,多谢您,我若在病中听到您这话,怕是比吃药还奏效。”
她这下才明白,原来大封六宫一事比她想象中还要惹人感兴趣,就连不谙世事的太子都如此紧张。
送走太子,映微陪六公主玩了会,则很快歇下了。
元宵节前夕,映微并太多机会见到皇上,就算见到,皇上也是与她说些话匆匆就离开了。
映微倒也忙,只是相较于旁人,她喜欢偷懒,却能轻松不少。
没过几日,映微却接到了家中送来的书信,原来是法保的妻子想要带着他们大女儿进宫给她请安。
映微原是不想见她们的,不想与赫舍里一族来往过多,可看着信笺上“淑云”二字,却是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
这位赫舍里·淑云乃是法保长女,也是她从前在家中关系最好的姐妹,当初她被人灌下绝子汤药的那一日,就是在赫舍里·淑云所设的宴席上。
如今赫舍里一族已不复当初,映微不想搭理这些上门攀附之人,可当年那笔帐,她还是要好好同这些帮凶算一算的。
映微既答应下来,翌日一早法保福晋就带着长女赫舍里·淑云进宫来了。
说起来赫舍里·淑云已嫁人,真要进宫给映微请安也轮不上她,但架不住她自告奋勇,法保想着她从前与映微年岁相近,关系甚好,便答应下来。
赫舍里·淑云也就比映微大三个月而已,当初两人曾一同选秀,那时映微无心进宫,但她却巴不得入宫为妃,成为那人上人,只是可惜啊,她容貌不甚出众,最后落选了。
事后赫舍里·淑云在索额图的做主下嫁给了他一个心腹的儿子,随着索额图入狱,他的那些亲信自然也没落得好下场,所以赫舍里·淑云想着进宫替自家夫君求求恩典,想着映微看在她们从前的情分上肯定不会拒绝她的。
如今姐妹两人一见面,赫舍里·淑云要多热情就有多热情,惹得她额娘都插不上什么话。
原先法保福晋是不愿进宫的,毕竟赫舍里一族如今落败,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法保的意思是如今他们能依靠的唯有宫中的太子与映微。
太子,他们平素连面都见不到,也就只能走走映微的路子。
映微不动声色拉开与赫舍里·淑云的距离,不咸不淡道:“……想必婶娘与堂姐一大早就起来了,皇上昨日刚命人送了些糕点来,你们尝尝看,若是你们喜欢,带些回去。”
御赐的糕点自不是俗物。
五色攒盒里装的是五样精致的糕点,赫舍里·淑云率先拿起来的是一口奶酥,糕点是入口即化,唇齿留香,嘴里的酥皮与奶香都是恰到好处,便是她从前吃过不少好东西,可比起这一口奶酥来却算不得什么。
当即赫舍里·淑云就道:“皇上对你可真好啊,连糕点都不忘给你送一份。”
说着,她更是环顾周遭一圈,瞧见这屋子虽不大,可处处讲究雅致,珍品更是随处可见,顿时就明白阿玛便是成为赫舍里一族的当家人,也要巴结她这位堂妹了。
看着看着,她的眼神更是落在映微头上,羡慕道:“若是我没有认错的话,你头上的钿子可是点翠的?”
映微头上戴的正是点翠嵌料珠钿子,这首饰珍贵,皇上赏她之后她一次都没戴过,如今却拿了出来。
因映微知道,赫舍里·淑云自诩样样比自己强,做梦都想进宫当娘娘,自己如今的日子正是她梦寐以求的,回去之后怕是气的睡都睡不着。
更重要的是,她可不相信赫舍里·淑云母女只是进宫给她请安这么简单,如今这对母女见她得宠,自然对她怀抱期许,希望越大,到时候失望越大,岂不是更有意思?
见映微含笑点头,赫舍里·淑云更是道:“我,我能瞧瞧吗?”
法保福晋一听这话连忙制止,生怕赫舍里·淑云将首饰弄坏了,可赫舍里·淑云却不以为然道:“额娘,您这般小心做什么?从前我便与映微情同姐妹,虽为堂姐妹,却好似亲姐妹一样,映微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就算我弄坏了,想必映微也不会怪我的。”
说着,她更是拿胳膊撞了撞映微道:“映微,你说是不是?”
映微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在家中,她虽与赫舍里·淑云关系最为要好,但也没到无话不说,掏心掏肺的地步,如今想着赫舍里·淑云从前做下的事,更是心生恶寒。
好在赫舍里·淑云也不是那等一点分寸都没有的人,虽喜欢那钿子,却没有开口讨要,只是怅然若失道:“……从前在家中,我们两姐妹日子过的也差不了多少,没想到如今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嫁给了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可我了,你怕是不知道,你那姐夫年前又遭贬官,先前本就是个六品小官儿,等着元宵节一过,就要去河南当知县了,听我婆母的意思,如今我膝下无子,还要我随他一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