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着慢慢睁开一半的眼睛，眨巴眨巴又合起来，好像没睡醒似的。

世界欠他一个奥斯卡。

“哥，醒了就别再睡了，等下该睡不着了。”

楚子瑜又来捏他的耳朵。

陈玉是装睡不是真睡，身上的触觉早就恢复并清晰了，那只手还没摸到耳朵上，他就能感受到热度。

随后脑袋就歪了歪，从另一个人的角度看来，就像是撒娇似的把脸贴到了人手中。

“唔，马上起。”陈玉抓着那只手，放到面前。他快花尽全身的力气了，才忍住没有蹦跶起来。

做戏做全套，陈玉又在那儿演了半天，才慢慢爬起来。楚子瑜都收拾好下床了，就在楼梯下扶着他下去。

经过了半天的休息，身体比上午好了一丁点儿，少到可以忽略不计。

不过虽然依旧全身的肉都在痛，但已经使得上劲了。

二人起来洗漱了一番，陈玉甚至能自己上楼。

又开启了下午的学习时间。

楚子瑜是真的狠人啊。

谁家好人大学生周末能花一整天的时间自觉学习的，时间安排得比上课还紧凑。

陈玉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活该楚子瑜成绩好。

他看了会儿视频，刚起床喝的水有点多，还不到休息的时间就想上厕所。

陈玉刚刚爬到床边还没准备下去，楚子瑜就按下暂停站了起来。

“要下床？”

下午的楚子瑜是在看网课，耳朵上带着蓝牙耳机，鼻梁上还架着副金丝眼镜。

就是小说中描述的那种，或者画里面描绘的民国风世家公子戴的那种，细细的金丝线薄薄的镜片，和前天晚上那个吃宵夜时坐在高脚凳上的痞气少年不同，如今又带上了些许书卷气。

他们家子瑜可真是……

还蛮多变的。

“我自己能下来了。”

“好。”楚子瑜没伸手扶他，手臂却护在栏杆周围，但凡陈玉脱力掉下去，就能立刻接住。

不过陈玉比上午的情况好很多，已经能自己上下了。

“你近视了吗？”他有些好奇，因为最近并没有楚子瑜戴眼镜的印象，即使是隐形眼镜也是没有的。

“没，这是蓝光眼镜，防蓝光的，没有度数。长时间看屏幕的时候我会戴。”楚子瑜摘下来介绍道，“电子设备的蓝光对人体有一定的影响，睡前戴着玩手机的话对入睡影响会小一点。”

陈玉属于入睡相当容易的类型，对此感觉有些稀奇，看到楚子瑜递给他，就接过来自己戴上了。

好像没什么差别？

唔，还是有一点色差的。

他低头又擡起，试图对比有眼镜和没眼镜时，看屏幕的差别。

等他玩够了，擡眼就撞上了楚子瑜的视线。

那双眼睛看着他的时候，里面带着，某种说不出的认真。

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我那儿还有一副，这副你先拿去吧。”

陈玉眨了眨眼：“可以吗？但是你现在没有。”

“这么一小会儿没问题。”楚子瑜将他鼻梁上的眼镜向上推了推，“你戴着好看。”

陈玉又感觉有些脸热。

他好像知道楚子瑜为什么这么受欢迎了。

这家伙总是……每个动作都带着不自知的撩拨。

还好他对楚子瑜的感情纯洁无比。

陈玉欢欢喜喜戴着这副眼镜看视频去了，可能是心理作用，他感觉眼睛都没那么酸了。

没多会儿，楚子瑜又敲了敲他的床栏杆。

“眼药水，补充一下，长时间用眼容易眼睛干涩。”

一小支独立包装的粉色药剂的眼药水被递了上来。

陈玉记得他之前被辣椒弄到眼睛的时候，楚子瑜就是拿这个给他洗眼睛的。

楚子瑜身上是揣着哆啦A梦的口袋么？

他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宿舍看了一整天的书。

陆端醒了，看到楚子瑜在学习，安安静静地起床洗漱。

“陈玉给你带了饭。”楚子瑜摘下一半的耳机，对外的时候，楚子瑜还是直接叫的陈玉的名字，但是和他说话的时候，楚子瑜基本上都是叫他哥。

饭菜是他们今天中午出门时顺带打包的，但楚子瑜从来不会邀功，反而事事都替陈玉考虑，不忘什么时候都给他搭人情。

陈玉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

他哪里来的这么可爱的弟弟呀！

“谢了。”陆端把饭菜倒出来，丢进微波炉里转上，洗漱去了，出来凑合着吃完饭，顶着背后两个认真学习的人，打开了电脑。

开始玩游戏。

陆端都大二了，但从来没挂过科，成绩甚至还不错。但就和他自己说的一样，他对学习没什么兴趣，能顺利毕业就行了，或许可以再读个研，成绩过得去，别的家里也没要求他。

这大概就是天才和凡人的差距吧，也太任性了。

房间里的三人各做各的事，没多会儿，走廊里就响起了行李箱的声音。

周日下午这个声音还是很常见的，很多本地的学生周末都会回家，有一部分不喜欢在学校洗衣服，就会把脏衣服装进行李箱带回去，然后周日晚上再带新的衣服过来。

不过行李箱的声音在宿舍门前停了下来，那回来的人就是李珉了。

李珉看见楚子瑜在学习也不意外，和三个人打完招呼，就开始腾行李箱。

他每周末都会出门，到某个地方吃吃喝喝，体验一下风土人情，顺带看看当地有什么特色饮食，可以跟着学一学，回来之后复刻。

和他当室友最幸福的不仅仅在于每天都能吃到好吃的饭菜，李珉每次外出回来，都会给他们带特产和礼物。

陈玉从床上下来，陆端也凑了过来，三个人一起围观李珉这次又带了什么好东西。

“正好有多的，给你一份。”

虽然都是些不值钱的土特产，这些对于中学生来说或许会有点幼稚，但对大学生来说可能刚刚好。

三个人一人领了份手工艺品，李珉就在那儿教他们怎么玩。

很简单但是充斥着古代人民智慧的东西。

陈玉玩了会儿，就把东西摆到了书架上，这上面已经有两样特色小摆件了。

开心。

“晚上就宿舍吃吧，我随便做两个菜，把冰箱给清了。”

“赞同。”陈玉举手。

“可以。”陆端关掉了游戏。

“那我就跟着蹭饭了。”楚子瑜开始挽袖子。

虽说李珉负责做饭，但是其他人基本上能帮上忙的备菜部分还是会尽量帮忙的。

“玉崽你不是身上痛吗？你去休息吧，今天的菜简单。”李珉看了群里面的消息，谢正则那家伙的嘴就是个喇叭。

但这喇叭叭叭的，倒也从来没少过对室友的关心。

“我还好的。”陈玉感觉自己什么都不做蹭吃蹭喝不太好。

“没事，还有我在，你好好休息，明天不是还要帮忙拍照么？”

楚子瑜总是会帮他找一些足够合理又不会让他有心理负担的借口。

最终陈玉也没帮上什么忙，但李珉做的饭菜也简单。

西红柿牛腩炸蛋汤饭，搭配上什锦蔬菜炸的天妇罗，面衣酥脆，还可以泡汤吃。很简单的家常美味，但能让人吃得浑身暖烘烘的，很满足。

吃完饭洗干净锅碗，大概是受楚子瑜的影响，李珉竟然也看了会儿书，直到睡前才开始备菜第二天的早饭。

楚子瑜学了一整天，晚上甚至都安排了两节晚自习，最后谢正则回来了，宿舍里热闹了才收手，然后陪陈玉玩了会儿游戏，等快十点了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我帮你抱吧。”楚子瑜带来的东西不少，陈玉看着都觉得重。

“没事，东西很轻，你快去洗澡，生物钟别乱了。”

“这么早就回去了？”谢正则搭话道，“对了，我把时间定在了周二下午，四点半过去。”

“行，我把时间抽出来。”

“你要一起拍几张吗？”谢正则邀请道，不等楚子瑜拒绝，继续诱.惑，“玉崽给我们拍，拍出来私发给你。”

楚子瑜：“……”

陈玉：？

“工作量会很大吗？”楚子瑜看向陈玉。

“顺、顺带的话，不麻烦。”

楚子瑜抱着书对他笑：“那太好了，我好久没拍照了，到时候就麻烦哥了。”

陈玉：“不客气……”

好像，有点突然。

明明给谢正则拍照他都觉得没什么的，为什么突然一说要给楚子瑜拍，就、就有点紧张了呢？

陈玉不太清楚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奇怪的心情。

大概是……嗯……

他开始给自己的心态找借口。

可能还是，太久没相处了吧……还，没太适应？

毕竟是曾经最熟悉的人，中间又多了两年的空白，然后还要给人拍照。

嗯，嗯……

光是想像到时候要近距离地捕捉人的视线，还有拍摄时的其他情景。

陈玉感觉指尖有些发痒。

“崽，你先洗吧，我等下要洗头。”

“哦，好。”陈玉赶紧收拾好洗澡去了，将这奇怪的纠结抛到了脑后。

周一，又是新的一天。

虽然早上醒得早，陈玉因为浑身酸痛，就放弃了去操场晨跑的想法。

以往要是有空闲的时间，陈玉一般会打开游戏做做日常，或者看看追更的小说有没有更新。

但是昨天过后，陈玉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可以看会儿书学习。

自己是不是病了。

但他越是浪费时间在手机上，就越是觉得心虚。

自己这么虚度光阴下去毕业之后会变成什么都不会的蛀虫的！

不行，为了奖学金，是时候学起来了。

陈玉看了会儿书，这才觉得安心许多。

吃完早饭之后，他就背上了书包和室友一起去教室上课。

周一的第一节是一周只有一节的公共课，和其他班一起上。

陈玉把书放进书包的时候，又想起来自己没了下落的笔记本，蹙了下眉，随后又放了个新的本子进去。

实在不行就重新抄一本吧。

他出门更习惯和李珉走在一起，毕竟谢正则走在路上实在太惹眼了。

不过好在，上学的路上并没有其他人猜测他是谁。

因为他今天没有戴鸭舌帽。

虽然很不适应，但是这段时间他应该都不会戴鸭舌帽了。

毕竟他的身高加上那顶帽子，不就是在拿着喇叭公放自己就是谢正则说的那个“圈外摄影师”么？

不过虽然没有鸭舌帽和墨镜的遮挡，陈玉还是有别的方法。

他戴了个口罩。

脸上的遮挡让他安心许多，走在路上也没有任何不适应，感觉再过一段时间，自己应该就能彻底恢复正常人的生活了，吧。大概。

陈玉还是希望能够尽早克服自己的心理阴影。

快到教学楼的时候，他就和室友们分开了。陈玉背着书包爬的楼梯，上课高峰期挤电梯的人有点多，他还不太适应这种和陌生人的密切接触。

他今天为了和李珉他们一起出门，走得比较迟，到教室的时候班上已经坐着不少人了。

陈玉走到门口，擡头看了一眼哪些地方还是空着没什么人坐的，忽然就听到一个声音。

“陈玉！”闫铭川坐在教室靠中间的位置，他人缘不错，认识的人多，周围挨着他坐的也不少。今天来得早，正和其他人聊天，就看到了刚到教室的陈玉，随后伸直了手臂挥着手。

随着闫铭川声音的响起，陈玉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无数的视线集中了过来。

像是密密麻麻的雨落到身上，而雨水变成了刺，扎得陈玉浑身的皮肤都在疼，甚至隐隐发麻。

他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呆愣在了原地。突如其来的应激让他大脑一片空白，就连怎么呼吸都快要忘了。

冷汗岑岑的，陈玉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厚厚的冰层

他甚至生不出半点想法，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要怎么从恐惧中抽离。

后背被突然撞了一下。

“啧。”头顶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不进去就别在教室门口堵着。”

冰层好像被打破了，陈玉脑中依旧是一片空白，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教室。

但他的脑袋里像是煮着一锅毒.药，在沸腾，在叫嚣，世界混混沌沌的，他听不清耳边响起的声音，但嗡嗡的声音吵个不停。

他好像听到了那些明目张胆骂着他的窃窃私语，恶意如同洪水，铺天盖地地向他涌来，恨不得把他淹死。

“……”

“……哥。”

“哥！……”

隐约间，一个声音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很熟悉的感觉。

他不太记得请那人是谁了，但奇怪的是，这个声音能让他感到安心。

渐渐的，那些耳边响起的嘈杂的声音也安静了下去，不再有令人窒息的议论声。

陈玉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咚，有力地在胸腔之中跳跃着。

自己还活着……

他渐渐找回了自己的意识和知觉，被打破的冰面下，伸来了一只手。

温暖的，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

陈玉擡起头，就看见了楚子瑜那张熟悉的脸，上面带着担心和焦急。

“哥，你还好吗？”

见陈玉有了反应，楚子瑜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是在去教室的途中看到陈玉的。

其实他的教室并不在这个方向，只是距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今天早上也没和陈玉见上面，便想过去看一看。

结果就撞见陈玉六神无主地向外走。

那双眼睛里看不见光，冰冷而麻木的，好像把自己关进了没有人能打开的世界里。

他呼吸一窒，心口都被牵带着疼痛起来。

这个样子的陈玉，他不止见过一次。

眼见其他学生已经有人察觉到陈玉的状态不对了，楚子瑜当即上前，把人拉进了无人的教室里。

陈玉在焦虑。

不像之前受到惊吓之后的自我封闭，对外界的一切都不会做出反应。这次的情况还要更严重一些。

楚子瑜牵着人坐下，那人却因为恐慌而身体都有些颤抖，这是陈玉以前比较严重时会产生的反应。

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照着医生告诉他的，陪伴在人身边，不停地呼唤那个名字，慢慢的、轻缓地将人唤醒。

不能太急躁，要给人创造足够安全的环境。

陈玉看上去确实十分缺乏安全感，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身体一直在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楚子瑜安抚了好一会儿，面前的人才渐渐安静下来。

直到陈玉清醒过来，那双圆圆的眸子看向自己时，那种心脏被密密扎得生疼的感觉又蔓延起来。

琥珀一般透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那双眼眶渐渐地蔓延上了一层粉透的红，像是某种可怜柔弱的小动物。

陈玉攥着他衣襟的指节微微泛白，带着哭腔的声音微弱而沙哑地，唤着他的名字。

“我在。”他将人揽进怀里，轻轻地拍着那薄薄的后背安抚着。

“我一直都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