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性子温和,不好权势,不喜纷争。她虽不是你生母,却也对你多有照顾关怀。她没有子嗣,全靠你的奉养。皇帝,你答应哀家,要好好孝顺你皇额娘,待哀家护她往后日子无忧。”
“苏麻喇姑跟了哀家一辈子,忠心耿耿,侍候体贴。年少时,跟着哀家的那些人,出宫的出宫,大多数都走了,如今只剩下了一个苏麻喇姑。她没有亲人,又已年老。她曾教过你识字读书,也能算是你读书的启蒙师父。你要代替哀家,为她养老送终。哀家的陵墓旁边,留了她一个位置。”
“皇贵妃她,苏麻喇姑说她是个好妃嫔,太后也夸她是个好孩子。哀家病重这些天,难免有脏污,脾气也多有不好,她却事事亲为,用心侍奉哀家,不曾埋怨,不曾邀功。哀家曾担忧她长居高位,圣恩不断,野心渐长,胤禛又是个出类拔萃的,难免会对保成造成威胁。但数十年时间,哀家看明白了,她心思一如往昔,澄澈清明,有圣人之心,不是不择手段之人。你既喜爱她,帝王孤寒,有个人能陪在你身边,也好。”
“太宗山陵奉安已久,不可为哀家轻动。况且,哀家心中也舍不得先帝和你,就在孝陵附近择地安葬。”
“玄烨,切记切记,勉自节哀,以已为重。”
一桩一桩事,太皇太后拉着康熙的手,交代清楚。再三嘱咐康熙,不可过度哀戚后,太皇太后闭上了眼。
“皇玛嬷!”
感觉到太皇太后的气息停止,手背温度迅速下降,康熙哀嚎出声,声如泣血。
等候在偏殿的嫔妃们,隔着屋子,清晰听到康熙悲痛的哭声。
宫女们拿出准备好的孝服、白花,快速伺候各自主子换上。
没多久,梁九功过来:“太皇太后崩逝,皇上情绪过于悲痛,难以自控。皇贵妃娘娘,还请您去内殿,劝一劝皇上。”
换上一身素服,卸掉妆容和华贵首饰的阮酒酒,轻轻向梁九功点点头,往内殿走去。
宫女们已经给太皇太后换好了衣裳,化好妆容。
人死后身体会快速失温,身体变得僵硬。因此,换衣服的速度一定要快,耽搁不得。
康熙隔着放下的帘子,木然的看着宫女们跪在床前,忙碌的身影。
他脑子嗡嗡的,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了,脑海里不停浮现起和太皇太后相处的场景。
有小时候太皇太后陪他玩耍的慈爱;有登基时太皇太后牵着他的手,陪在他身边的可靠安全;有他大婚后领着元后去拜见太皇太后时,她面露欣喜;还有他在政事上遇到困难,太皇太后细心为他分析开解。
种种画面,如走马灯一般,飞速的在他眼前滚动着。
“皇上,我来了。”阮酒酒过来后,跪在康熙旁边,牵住康熙的手。
康熙的手,往常是热乎乎的,像个烧足了碳的火炉子。此刻,冰冷粗糙。
阮酒酒没有再做多余的动作,她只是静静的跪在康熙旁边,在康熙哭的时候,递上柔软的帕子。
阮酒酒这一个月来,也住在慈宁宫,衣服上不可避免的沾上了药味。
苦涩浓郁到令人犯呕的药味,和阮酒酒身上淡淡的梨花香,杂糅在一起,凝聚在帕子上,像母亲温柔的手,轻抚着康熙的脸颊。
“玛琭,皇玛嬷崩逝了。朕往后没有皇玛嬷了。”
哭了许久后,康熙声音沙哑的说出第一句话。
他面目哀伤,还有些不知所措的慌张。
护着他成长几十年的那个老人,从此离开了他的生命。
往后,他再来慈宁宫时,看不到皇玛嬷的身影,听不到皇玛嬷唤他皇帝,也吃不到皇玛嬷为他准备的点心。
那样一个在他生命里无比重要,一直存在的人,从此之后,与他再无重叠,再无交集。
节哀顺便?
他节不了这个哀!
康熙如同幼兽一般,嚎啕大哭,眼神茫然。
阮酒酒挪动着膝盖,与康熙贴的更近些,她揽住康熙的头,将他抱在自己怀里。
温热的身体,跳动的心脏,活着的生命,驱散了一些笼罩着康熙的死亡气息。
“皇上,我还在。我会一直陪着您,一直在您的身边。”阮酒酒轻声道。
我会一直陪着你,无论经历多少事情,你往后的人生我会一直在,不再让你面临分离。你可以随时看的到我,随时与我诉说任何事,任何情绪。
你心里的支柱倒下了一个,我将成为一棵新的支柱,更稳固的立在你的心里,成为你的陪伴,和随时可以依靠的肩膀。
你是帝王,你要强大。你也是一个普通的人,可以有各种七情六欲。而我,将全部包容你,接受你的一切。
“皇上,哭吧。埋在我怀里哭。”阮酒酒轻轻抚着康熙的后脑勺,力道温柔。
她用行动表示着她的陪伴,和无条件的容纳。宛若温水,抚慰悲痛的心;仿若坚实的山,给疲惫的身躯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