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里只剩下画笔与画布摩擦的沙沙声，以及彼此清浅的呼吸声。窗外的夜色愈发浓郁，远处教学楼的灯火也一盏盏熄灭，校园陷入沉睡。只有这间画室，还亮着温暖的光，像一个漂浮在夜色中的、充满创作激情和默默陪伴的孤岛。

许清瑶完全沉浸在色彩的世界里，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身边还有一个人。她根据江韵华那简单却关键的提示，大胆地打破了自己之前设定的条条框框，用更加灵动、随性的笔触去描绘那片草地。效果立竿见影，画面顿时活泼起来，仿佛真的有春风拂过，草叶摇曳，光斑流转。

不知过了多久，许清瑶终于长舒一口气，放下了画笔。她再次后退几步，整体审视修改后的画面，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满意的笑容。这一次，感觉对了。

她这才想起江韵华，连忙转身，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旁边一张放静物用的桌子上睡着了。手机还亮着，屏幕停留在游戏界面。他侧着脸，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篮球服下的肩膀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安静的睡颜褪去了平日的跳脱，显出一种难得的乖巧和毫无防备。

许清瑶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她放轻脚步，走过去，拿起他搭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小心翼翼地披在他身上。春夜还是有点凉的。靠近时，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混合着肥皂的清爽气息，并不难闻，反而有种属于年轻男生的、蓬勃的真实感。

她没有叫醒他，只是回到画架前，开始收拾散落一地的画笔、颜料和调色板，动作轻缓，生怕惊扰了他的好梦。她看着画布上被点亮的草地，又看看那个因为陪她而累得睡着的少年，一种难以言喻的、饱胀的情感充满了心间。这种情感，超越了同学之间的友谊，比获得艺术灵感的喜悦更加深邃和温暖。它悄无声息，却像春日夜晚的空气，无处不在，将她紧紧包裹。

就在她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江韵华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是一条新信息的预览，来自“哥”：

“韵华，还在学校？我这边刚忙完，顺路过来接你？”

许清瑶犹豫了一下，正想着要不要叫醒他，江韵华却自己动了动，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揉了揉眼睛：“嗯？我睡着了？你画完了？”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慵懒。

“嗯，画完了，多亏了你。”许清瑶微笑着，把手机递给他，“你哥发信息，说过来接你。”

江韵华眨了眨眼，清醒过来，看了眼信息，快速回复了一句，然后抬头看向许清瑶的作品。这一次，他发自内心地惊叹：“哇！这下真的活了！太棒了，清瑶！你肯定是第一名！”他的赞美毫不吝啬，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为她感到高兴的真诚。

“希望能借你吉言啦。”许清瑶笑着，心里甜丝丝的。两人一起动手，把画室彻底收拾干净。关灯、锁门，并肩走下安静的美术楼。

楼外，月光如水，洒在静谧的校园小径上。空气里浮动着草木的清香。江明华的车已经停在了路边，他摇下车窗，朝着两人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温和的笑意。

“明华哥，麻烦你了。”许清瑶礼貌地说。

“顺路的事。上车吧，先送清瑶回家。”江明华示意道。

江韵华很自然地替许清瑶拉开后座的车门。车子平稳地驶出校园，融入城市的夜色。车内流淌着舒缓的轻音乐，江明华专注地开着车，偶尔从车内后视镜里看一眼后座的两个年轻人。

许清瑶和江韵华并肩坐在后座，都没有说话。车窗开了一条缝，夜风拂面，带着凉意，却也吹不散车内某种微妙的、暖融融的氛围。许清瑶悄悄侧过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流光溢彩，玻璃上隐约映出身旁少年模糊的轮廓。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这一天所有的疲惫、焦虑、突破和喜悦，最终都沉淀为这一刻的安宁与满足。

车子在许清瑶家楼下停稳。

“谢谢明华哥，再见。”许清瑶道谢下车。

“清瑶，比赛加油！”江韵华从车窗探出头，朝她挥挥手，笑容在小区路灯下格外灿烂。

“嗯！再见！”许清瑶也挥挥手，看着车子缓缓驶离，才转身走进楼门。她的脚步轻快，心里装着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东西，那是创作的成就感，是突破瓶颈的喜悦，更是那个带着曲奇和包子、用最笨拙却最有效的方式点亮她灵感的少年，所给予的、独一无二的春夜温暖。

而这个春夜，对于开车的江明华来说，又是另一番光景。他透过后视镜，看到弟弟望着车窗外，嘴角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眼神明亮。江明华不禁想起稍早时候，他自己在那个需要改造的旧社区里，与固执的居委会主任、想法多变的业主代表们反复沟通、修改方案，身心俱疲。但此刻，听着后座难得的安静，感受着夜色中车厢内的平和，一种简单的慰藉感油然而生。生活大抵如此，各有各的忙碌与烦恼，也各有各的陪伴与温暖。车轮碾过路面，发出平稳的声响，载着他们，驶向各自的归处，也驶向充满希望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