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休息,”他嘱咐她,“你总让自己过得很累。”
她知道他是在说她上学期在剧社帮忙的事,轻轻笑了一下也没接茬儿,默了一会儿心里还是不安生,就又试探着问他:“那学长呢?今天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吗?”
告诉我吧。
告诉我你今天见到唐霏了。
哪怕不提你们具体说了什么、只要告诉我有这件事就好。
无声的期待在心底发酵,此刻她表面上有多安静暗地里的紧张就有多强烈,普普通通的一个电话竟然打出了生死攸关的效果,此刻在她眼里什么都是千钧一发。
“没有,”他却这样告诉她,“就是很普通的一天。”
啪。
千钧将一发坠断了,沉沉的石头掉进湖心,噗通一声闷响。
“……哦,这样。”她的声音更轻了。
之后的暑假就变得越来越糟了。
学校的论坛再也没有出现新的关于他和唐霏的帖子,对尹孟熙来说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好的是她不必再去面对新的坏消息,坏的是她也无法再得到新的好消息。
作为学生的她从没有哪一次像那个假日一样渴望开学,因为只要开学了她就可以见到他、就能亲自确认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否能够存续,可那个不识趣的夏天却偏偏那么那么漫长,要命的七月和八月都有三十一天,难道不是故意在跟她对着干吗?
好不容易熬到八月中旬,答应要做一个月的家教终于做到了头,家长说想请她再做半个月到开学她也不肯了,拿着钱坐车回家的路上就不由自主地开始看车票,心中还在盘算20号之前就回A市的可能性。
她爸妈当然是不同意她早走的,毕竟孩子一走一学期、心里难免惦记;尹孟熙却真的坚持不住了,就找了个理由说今年她要提前返校帮团委做迎新工作——其实也不能算撒谎,团委的确是有这个工作的,只不过不是她所在的部门负责,但她到时候可以主动申请去帮忙,这样就不完全算撒谎了。
她是已经拿定了主意、谁劝都没用,十九号那天就提着箱子自己坐上了火车,车窗外是一大片郁郁葱葱的原野,夏日的晴朗生机永远那么具有故事性,要是平时她肯定会忍不住想拿手机拍,那天却因为心里很乱而提不起劲头。
怎么说呢?
她也知道自己这样很不好……论坛上几句捕风捉影的闲言碎语就能让她魂不守舍半个多月,甚至离谱到提着箱子提前跑回学校去——其实回去又能怎么样?她都没告诉肖至她今天要回去的事,到了以后又该怎么找借口跟他见面?骗爸爸妈妈的借口对他可不管用,他知道团委是干嘛的,也知道迎新根本不是她要干的活儿。
唉……
要不干脆听天由命好了。
大不了到了以后她就多去图书馆附近转转,没准儿就能碰上他,到时候厚着脸皮装偶遇又能怎么样?理由就瞎编嘛,比如她要提前回来考察一下哪个牙科医院拔智齿比较厉害留着以后备用……
稀奇古怪的念头一个一个往外蹦,在这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能想出这么扯的借口;就这么琢磨了大半天,太阳都从正当中慢慢沉到了西边、原野的绿意也在越来越暗的光线下变得难以分辨,偌大的玻璃窗只倒映出她自己的脸,也许那一刻她也感到了一些难以言说的孤独。
丁零零——
她的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是他打来的。
呼吸有一瞬的凌乱,她又在无意间紧张了起来,仔细调整了一下呼吸才敢接起电话,说“喂”的时候心尖还在打颤。
“到家了吗?”
他的声音传过来,比她今天看了很久的夏日旷野还要令人着迷。
“……还没。”她心虚地回答着。
怎么瞒得住?
四周都是杂音:火车碾过铁轨的声音,旅客相互交谈的声音,广播里播放安全提示的声音,小孩子哭闹着找妈妈的声音……明显不是在家里。
他大概也听出不对劲了,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这是在哪里?”
语气变得有点严肃。
她就有点怕、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太敢说实话,正打算含含糊糊地敷衍过去,广播里却突然冒出“叮咚”一声,乘务员字正腔圆地报送:“各位旅客请注意,南京站就要到了——南京站就要到了——请在南京站下车的旅客提前收拾好行李物品——南京站就要到了——”
她:“……”
……于是一切立刻暴露了。
诸如牙科医院调查一类离谱的借口根本没有派上用场,她人还在车上就被他看穿了底细;她不知道他对此是什么态度,只听到他声音微沉地问她什么时候到,于是也不敢再兜圈子,就老老实实地说应该是八点半正点到。
“我去接你,”他的语速有点快,没有太多起伏,“路上可能会堵车,要是我晚了你就先找个地方坐着等我一下。”
她讷讷地、听着他的声音心里是越发的虚,回答:“……好,好的。”
而实际上他并没有让她等。
八点半她的车准时到了,她拖着箱子从出站口出去的时候一眼就在人群里看到了他——天知道那天有多少人,出站的接站的,行走的站立的,摩肩接踵人头攒动,偏偏只有他一个那么出挑,轻而易举就能牢牢抓住她的视线,让她一头栽进他山涧溪谷一样动人的眉眼里。
——什么夏日的旷野啊。
哪里比得上这个让她好喜欢好喜欢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