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急转而下

“哈哈……谢谢, 谢谢各位邻居……”

“来来来，也没什么好东西。大家一人一把糖，就当沾沾喜气得了……”

“不用不用, 哈哈……”

……

一大清早，二院就热闹得跟个菜站似的。白棠坐在自家小院儿的石桌上, 一边挑拣着干辣椒, 一边朝那头收拾羊圈的何天成翻了个白眼。

弄得正在干活的何天成笑得差得拿不出铲子。

距离上次庞家抓阄得工作这件事情，已经过了一个多月。身上的衣服也从披着外套变为薄薄的长袖衫。春光正好，草木繁荣。这样好的周末，偏偏被人给破坏掉了。

制造这一次热闹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得到苏家工作岗位的王小明。

这人是王小荷的亲弟弟, 以前很少来到大院。更加不用说上门送东西了。从前只听说过王小荷把婆家的东西往娘家搬的。

偏偏今天一早, 王小明就带着媳妇季春燕, 来到大院给王小荷送礼来了。不止送礼给王小荷，就是大院的邻居们，只要见面都往人家手里放一把水果硬糖。

虽说水果硬糖不贵, 但就这大手笔也值得人们侧目了。

二院有得到水果硬糖的小孩跑到白棠家，想邀团子、圆子过去领糖果。不过，被白棠给制止了。

她觉得庞家那头就像个还没沸腾的水壶，迟早有一天水壶盖会被沸水顶起来。

“我可不信这么好的工作岗位, 会这样无缘无故落在王家人手上。”

白棠看到何天成放下铁铲过来休息, 给他倒了杯温水, 小声嘀咕。

这王小明得到的工作岗位, 在上个月说出来的时候, 震惊了整座大院的人。

无他, 出乎人们一开始猜测的那样。这个工作岗位既不是一线的车间工人, 也不是那种出卖体力的装卸工搬运工。而是仓库库管这样的职位。

这种岗位在家具厂、钢铁厂可能算不得是好差事。但在纺织厂, 这样的岗位可是能够接触纺织厂的库存。

纺织厂最多是什么？

是布料！

特别是王小明所在的那个仓库，管的还是厂里的瑕疵布、碎布等等布料。这种带着损耗性质的仓库，里头有不少文章可以做。

加上现在的人缺布料，这个岗位就更加吃香了。

虽然没有明说，但在这些天里，白棠从二院那些大妈口中。陆陆续续听到了不少关于王家的事情。

比如王家一家子在换季后都做了好几套新衣服。就连王小荷这个出嫁女，因为在这一次岗位争夺大战中立了大功，也被娘家奖赏了一套新衣服。

那新衣服白棠看得很真切。可真是好好的布料做成的。王小荷还特意穿着这一身新衣服，在整条胡同里来回走了好几遍。大院也是每个院子都去溜达了一下。让人们都知道她娘家的好。

今天，王小明更是带着媳妇一起上门感谢庞家，做足了姿态。

“天上是不会掉馅饼儿的。本来我以为这个工作撑死就是车间工人。但给了这么一个油水充足的岗位，里头的门道可就难说呢！”

何天成也不看好这个事情。不过，他也不是多嘴的。

就上个月苏玲玲那事儿提醒过一大爷，小心黑市那边的报复。之后就几乎没有踏入够庞家半步了。

“别说那些扫兴的事情。这干辣椒郭哥那还有多少。如果要做辣椒酱的话，索性让他都送过来得了。这些天天气正好，可以直接做好送过去。”

家里现在一共有两麻袋的干辣椒，都是何天成这两天陆陆续续带回来的。

听说这些干辣椒是郭雄的朋友在外地收回来的。这东西单卖不值钱。京市的人吃辣，但并不嗜辣。何天成也是过去送糕点时，知道这个事儿。干脆就拿了些回来，让白棠看看能做些啥吃食。

面对干辣椒这种调料，白棠还真没啥办法。要不做成辣椒油，要不做成辣椒酱。

思来想去，她在上周做了几罐辣椒酱出来。用的是罐头厂用来装水果罐头的玻璃瓶子。最后送了瓶到郭雄那。没想到对方吃过后，觉得很够味儿。正适合给他在运输公司开车的大哥，随车携带用来送馒头。

于是，白棠就接到了这么一个制作辣椒酱的单子。

单子量不大，但制作辣椒酱的过程还是比较复杂的。白棠也是每天一点点慢慢准备材料。等到这个周末，何天成放假后，夫妻两人一起动手。

“他那应该没有多少。还是先把家里的这些做好再说。待会儿处理辣椒我来，你可别动手。”

制作辣椒酱最重要的步骤是把干辣椒剁碎。如果量少还好，量多的话，接触辣椒的手会被辣的很痛。

为了这个，白棠专门去百货商店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一种类似塑料凉鞋材料的手套。那玩意儿据说是从石油里面提炼出来的什么物质做成的。一副手套居然要差不多十块钱。吓得白棠差点丢回去。

当然，最后她还是买回来了。

毕竟，钱再多，还是保护手更重要。

“也不用那么夸张，反正有手套。”

“我来就行了，待会儿你挑好辣椒后，就先去准备其他调料。”

见何天成坚持，白棠也没再跟他争。

这男人就是在这些地方体贴，总能让人觉得心里熨帖得很。

小院儿这里忙忙碌碌，二院那里也并没有清闲。

一早上门的王小明夫妻给大院各家都送了糖后。王小明这个客人终于意气风发地踏进庞家的门槛。

“小明啊！来看大姐，也不用带这么厚的礼啊！”

苏玲玲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王小明手里拎着的那些礼物，就被王小荷一股脑接过塞进她儿子手中。之后那小子抱着一大堆礼物，麻溜儿的就窜进了大房的屋子。

看到这里，苏玲玲撇撇嘴，伸手摸了摸已经有了弧度的肚皮。

她不稀罕那些礼物。但是庞家二房，三房的儿媳妇看到这个情形，眉毛都要倒竖起来。

庞家主事的一大爷一大妈并没有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但也没有上赶着去跟王小明多说什么。毕竟，王小明那个工作岗位，还是从他们庞家手里流出去的。真要计较起来的话，可真是会让人气吐血。

反正尽了亲戚的那种寒暄过后，两人一个出门会友，一个出门买菜去了。

倒是庞家兄弟妯娌四个，全部留在庞家的堂屋，开始招待这两位客人。

“王家兄弟，你这当了库管，人都要抖起来啦！”

庞志耀作为纺织厂销售科的科员，对于王小明那个岗位的油水，一清二楚。但也没到嫉妒的程度。毕竟他的工作岗位，也多多少少有些油水沾。只是，这不妨碍他看王家人不顺眼。

一个这么好的工作岗位，偏偏便宜了外人。

搁谁身上，都会不爽。

“三哥，你就别笑话小弟了。我这工作岗位还是托了你们的福。不然，哪能轮到我这毛头小子呢！”

苏玲玲在边上磕着瓜子，听到这话冷哼一声。

这工作岗位说到底，其实是她之前厂办宣传员的岗位换过来的。

中间的操作是她亲爹去办的。但最终换回来的这个工作岗位，就白白便宜了王家人了。

虽然亲爹让她放宽心，但苏玲玲就是讨厌王小荷。连带着看王家人也不顺眼。

庞家二儿子庞志宗也跟着三弟一起出言讽刺了起来。反正，这个工作岗位本来他家有二分之一的机会。偏偏就这样溜走了，都怪王家人的贪心。

一直坐在角落的庞志祖，吃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牛肉干，看着二房联合三房挤兑大房跟王家人，心中一阵阵快意。

不过，当他的眼神扫视到那个坐在王小荷身边的女人时，微微眯了起来。

对方显然也注意到庞志祖的眼光，眼神躲闪了一下。

这些小插曲没人会注意到。

反正一个上午，庞家的堂屋里，就是三房人以及王小明之间刀光剑影，单单打打。弄得庞家四房跟个外人一般。

——

庞家发生的热闹，大院有人搬着板凳直接坐在附近蹲着看。

而白棠就没那么有空了。

吃过午饭，上午冲洗过的干辣椒早已经晾干。

何天成开始剁干辣椒，而白棠把前几天拨好的花生米拿了出来。

这年头可以榨油的花生米很精贵，白棠这里也不多。就弄了些到时候加进辣椒酱里面，丰富辣椒酱的口感。

两大麻袋的干辣椒，光是剁碎就要花两三个小时。

白棠这边把花生米剁碎后，就开始搅拌所有配料了。她要做的辣椒酱是最为简单的那种炖煮型辣椒酱。

也就是把剁碎的辣椒、花生米以及油盐糖醋、大酱等等，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搅拌均匀。之后放在铁锅里面慢慢搅拌熬煮就可以了。

整个熬煮的过程非常简单，最关键是上面的调料配比。

不过，还有一个更为需要注意的是，熬煮的过程中，干辣椒的味道会很冲鼻。

白棠上次就熬了那么几罐，就让整条胡同都闻到辣味了。

好在，辣椒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大家闻到后，也只当是哪家爱吃这东西。

白棠这次准备熬煮的辣椒酱量很大。但她也不担心被人发现就是了。

说来说去，这东西不是啥好东西。

当然，熬煮辣椒酱前，白棠直接把孩子送到牛家。而且把对着院子这一侧的厨房门窗关上。把对着胡同口那一侧的窗户打开。

于是，当天下午，整条胡同的人都闻到一股呛鼻子的辣椒味道。

就连在二院看庞家热闹的邻居们，也都闻到了这一股熟悉的味道。

有人还专门过来白棠家，问在院子的何天成，这是准备做多少辣椒酱。

等到何天成乐呵呵地回复：“没多少，没多少。哈哈……”

反正是辣椒酱又不是肉酱，何天成是没啥可害怕的。

而二院中，一直呆在庞家堂屋的王小明夫妻，被这股辣味呛到提前离开了。无形中避免了庞家妯娌之间的又一次争吵。

——

不过，走出这座大杂院。被辣味呛到一直打喷嚏的王小明，对着身边的媳妇季春燕说道：

“以后还是请大姐、大姐夫上我们家来吃饭得了。本来想着过来瞧瞧有没有办法搭上那苏主任的线。但我看庞家老四那夫妻两，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自从得到了这个工作岗位，王小明的心态已经从惶恐、谨慎上升到习以为常。

他也是因为成为了仓库库管，这才知道这纺织厂里头的油水究竟有多足。难怪当初那个叫苏玲玲的女人，会为了赚钱而冒着被抓的风险。

实在是里头的油水太足了，不捞上一把都对不起自己。

季春燕十分懂事地点头：“对，以后还是让大姐、大姐夫来我们家吃饭得了。那个苏玲玲看着就不好接近。我都没法子跟她说上一句话。”

两人边走边说，刚好就经过白棠家正对这胡同口的那几扇窗户。对话自然而然被白棠听了个正着。

看着那对夫妻离开的身影，刚把煮好的辣椒酱端出来的白棠，若有所思。

何天成把最后的一些剁碎辣椒拿进来，刚好就看到白棠这副模样。

“发生啥事儿？”

白棠想了想，就把事情跟何天成一说。当时的两人，都没有想到后面的事情发展居然会那么出乎人的意料。

到了晚上，忙碌了一整天，白棠终于做好了一缸的辣椒酱。因为量比较大，白棠家并没有那么多玻璃罐子。最后这些辣椒酱被放置在一口小水缸里面。

白棠用干净的油布把水缸蒙口，小声说道：“明天上班后给郭哥那打个电话。看看能不能让人过来尽快拉走。”

辣椒酱自家留了一些，剩下的都要让郭雄拉走。当然，这么一趟下来，他们也赚了些辛苦费就是。

夫妻两人洗漱过后，孩子们也睡着了。终于有时间聊聊关于王家的事情。

主要是白棠很好奇王小明，就进了纺织厂一个月多一点时间，怎么就敢开始捞钱了。

“在那种地方身边有人干，他自然就敢干。”

作为在厂里工作多年的何天成，最是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就像他之前所在的采购部那样。他负责采购水果，都有人给他送些水果山货什么的。更加不用说本身就是看着仓库的了。

不过，一般这种仓库，每年都会有上级部门过来盘点库存，核对库管资料的。并不是说你干了库管，就可以为所欲为，把仓库当成自家的那样用。

——

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白棠先后把两批干辣椒制成了辣椒酱。这些辣椒酱给她带来了好几十块的收入。当然，因为天气逐渐炎热，那些带有猪油、肉馅的糕点，全面停止加工。

与此同时，二院的邻居们生活也有了改变。

先是大家养了两个月的小母鸡，进入了产蛋高峰期。

天天都能听到谁家在大院炫耀自家的母鸡，又生了鸡蛋。谁家的母鸡一直不下蛋，被杀了后直接一家人吃了好几天。

而来到老顾家居住的胡小竹，在住了将近三个月后，依然没能找到合适的对象。但她并没有回到乡下。除了回去乡下重新办了进城手续，之后继续留了下来。

就连胡梅梅这个说话难听的，好像也没说些什么埋汰胡小竹的话。

当然，整个二院最让人瞩目的还是两个孕妇，游婷美跟苏玲玲。

游婷美怀孕的时间比苏玲玲要早一个多月，因此肚子也比苏玲玲的要大。

这两位孕妇的男人，在这个月真是成为了整座大院男人的公敌。

每天都会变着花样给媳妇儿弄吃的。羡慕得大院的女人私下里都找自家男人抱怨。

而当初庞志祖要跟苏玲玲离婚的话，也在这些表现中，被人们给遗忘了。

现在，庞志祖就跟梁大有一样，成为大院男人的公敌，女人向往的丈夫形象。

这天又是一个周末，一大早庞志祖就去国营饭店买了些油条豆浆回来。然后拿进了自家屋里。

这让刚好从屋里出来的王小荷，看得一阵气闷。

她家男人早在工作岗位结果出来后，就滚回罐头厂筒子楼住了。这么两个月下来，她几乎是独守空房。

这让王小荷更加看不得人家夫妻恩爱。

特别是这恩爱的人中，受益的还是苏玲玲这个做错事的女人。

是的。

在工作岗位到手后，王小荷对苏玲玲的态度又回到了以前那种不屑嫉妒又厌恶。

但顾忌自家弟弟在纺织厂上班，而且里头油水又多的份上，王小荷一般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但是今天，她觉得特别烦躁。

而这个烦躁，到了九点多的时候，就演变为恐惧。

——

“什么味道？”

白棠这会儿在家里正在研究新菜式。

菜谱中有一道大菜叫荷叶炖鸡。家里刚好有昨天何天成从郭雄那弄回来的一只小公鸡。荷叶在附近的公园就能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