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坟茔坐落在山脚下,周围是乡亲们的安息之所。坟头已冒出几丛杂草,秦思齐蹲下身,一根一根仔细拔去杂草。
"大柱啊,儿子回来看你了。
"母亲跪在坟前,从篮子里取出香烛,插在松软的泥土里。火石擦出的火星点燃了香烛,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思齐在书院可出息了,上次考试得了甲等,夫子都夸他呢......
"母亲的语气里满是掩不住的骄傲,仿佛父亲就坐在对面,正含笑听着。
秦思齐默默跪在一旁,从怀中取出那卷手抄的经书,一页一页投入火堆。纸张在火焰中蜷曲、焦黑,最终化作片片灰蝶,随风飘散。
"你在那边怎么样了,有什么缺的托梦给我,思齐懂事,读书用功,将来一定能考个功名回来......
"母亲絮絮叨叨地说着,声音渐渐哽咽,
"你要保佑他平平安安的,顺顺利利地考过县试......
"
秦思齐低着头。母亲的话语里全是他的学业、他的前程、他的平安,却只字不提自已这些年是如何独守空屋,如何在寒冬腊月里挑灯缝补到深夜......
他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出声,不忍打断母亲与父亲的私语。只是独自走向他的老师秦秀才的墓碑面前,跪着,烧起了黄纸,点起了香烛,而后也低语着,诉说在学院里的事,读着他写的诗!
最后一沓纸钱化为灰烬,火堆中的光芒渐渐暗淡,只剩几点火星在余烬中明明灭灭。
母亲望着没有墓碑的土堆,恋恋不舍地站起身:
"走吧,天快黑了,你爹和秦秀才,知道了就好。
"
秦思齐点点头,伸手搀住母亲。母子二人沿着小路缓缓而行,身后的坟前,最后一缕青烟消散在渐浓的夜色中。
暮色四合时,秦思齐挎着竹篮走在村中的土路上。篮子里整整齐齐码着糕点,每包两块,是他在府城让母亲在点心铺子称的。身后跟着秦明文,背着个鼓鼓囊囊的蓝布包袱,里面装着从旧衣裳。村长秦茂山也在后面跟着,说着村里的事情。
"思齐哥儿回来啦?
"正在井台打水的张婶第一个瞧见他们,忙不迭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秦思齐紧走几步,从篮底取出两包糕点:
"张婶,这是府城里的糕点,您尝尝鲜。
"
"哎哟,这金贵东西...
"张婶粗糙的手指捏着油纸包。转过晒谷场,来到村西头,秦三叔家。土坯房上的裂缝比去年又宽了几分,窗纸补了又补。秦明文从包袱里取出一件半新棉袄,:
"三叔,这衣裳您将就着穿。
"
李三叔抖着手接过,而后转身进屋,拿出他采到的”五鹤续断”中药材,秦思齐连忙摆手,老人却执意要往秦明文包袱里塞:
"自家山上采的,不值什么...
"
行至最后一户时,星星已经挂满了天。竹篮空了,包袱瘪了。
回到自家小院,秦思齐愣在篱笆外,烟囱冒着炊烟,推门进去,只见大伯母正拿着扫帚扫地,灶台前围着三四个妇人,母亲被按在凳子上,怀里堆着新纳的布鞋、墙边堆着腌好的咸菜、粗粮和大米。
"这是......
"
"大伙儿送来的吃食。
"刘氏局促地摸着怀里的布鞋,
"我说不要,他们放下就跑...
"
正在搅锅的大伯母头也不抬:
"你们娘俩刚回来,那有什么粮食吃食,这不乡亲们就送来
"
秦思齐站在门框边没有说话,而是听着她们说村里的事情,听到了去年四月几个村因为水源浇地发生了械斗,伤了好几个人,又因为界碑吵了起来,惊动了官府。秦思齐记在了心里,没有插嘴问大伯母,而是准备明天问问大伯和村长。
夜深了,帮忙的妇人陆续告辞。秦思齐送到院门口,对着每个背影都深深作揖。回屋时发现母亲对着满屋子的东西发呆。
秦思齐躺在久违的硬板床上,听见灶间还有窸窣声,是母亲在整理乡亲们送来的东西。每个陶罐打开又合上的轻响...心里想着械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