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通判强忍着心头的狂跳,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来了!他一步跨上高台,声音如同洪钟,压过鼎沸的人声:
“父老乡亲们!张真人张神医显圣,赐下仙方!然疫疠凶猛,非一人之力可救全城!官府在此设立济疫坊,凡家中病重者,皆可送至府衙东侧空场!由张真人及诸弟子亲施妙手!轻症者,按真人仙方,各里坊统一领取汤药!”
他目光扫过台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送病患时,务必将病患口鼻掩好!抬送之人,亦需蒙面!至济疫坊外,自有医者分类诊治!切莫慌乱拥挤!”
府衙东侧,原本空旷的校场,一夜之间被无数顶简陋的芦席棚子占据。这里便是临时的济疫坊。
秦思齐站在坊口临时搭建的瞭望竹台上,眉头紧锁。下方黑压压的人群如同绝望的潮水,推挤着、哭喊着,抬着各式各样的“病床”——门板、破席、甚至草筐,涌向坊门。
仅有的十几名被李通判强行征召来的大夫和他们的学徒,在衙役的协助下,如同怒涛中的小舟,被冲击得摇摇欲坠。他们戴着厚布口罩,眼神疲惫而惊恐,手忙脚乱地试图分辨轻重缓急,嘶哑地呼喝着,却收效甚微。场面混乱不堪,随时可能失控。
“这样不行!” 秦思齐的声音透过口罩,带着急切,“大夫太少,病患太多!乱糟糟挤在一起,没病的也要染上病!必须分门别类,隔开处置!”
他迅速从竹台爬下,挤到正在亲自维持秩序、嗓子已经喊哑的李通判身边:“大人!必须立刻增派人手!现有的医者杯水车薪!需请大人亲自出面,礼贤下士,延请城中所有尚能行动的大夫、学徒、甚至懂些草药的稳婆、药铺伙计!晓以大义,许以重酬!只有医者足够,才能将这济疫坊运转起来,真正救人!”
李通判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和灰尘,看着眼前的混乱,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好!思齐,你暂代我在此调度!我让差役听从你的命令,如有不听着,回来告诉我,我来解决。但在此期间务必稳住!我去请人!”
接下来的一夜,李通判如同疯魔。他不再坐轿,只带两名亲随,徒步穿行在依旧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武昌街巷。他挨家挨户敲响那些尚在闭门坚守的药铺、医馆大门。姿态放得极低,拱手长揖,言辞恳切,甚至带着一丝哀求。
老掌柜隔着门缝,看着这位往日高高在上的通判大人,此刻风尘仆仆,官靴沾满泥泞,口罩上方露出的双眼布满血丝,嘶哑着嗓子承诺:“老先生,此乃活人万千之功德!所需药材,府衙按市价三倍给付!坐堂诊金,十倍奉上!更可保先生家小无虞!李璟在此恳请先生出山!”
那些闭门谢客的老大夫,听着李通判在门外痛陈利害,说到“满城妇孺何其无辜!先生忍见其尽成枯骨乎?”时,紧闭的房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老大夫须发凌乱,老泪纵横,颤巍巍地拿起药箱:“罢了老夫随大人去!”
一个,两个,五个,十个……李通判的诚意与担当,如同黑暗中的火把,点燃了医者心中尚未完全熄灭的仁心。更多的药铺伙计、略通医理的学徒、甚至懂些土方的接生婆,也鼓起勇气,加入了这支临时拼凑的济疫军。
济疫坊内,秦思齐的压力稍减。他迅速将有限的场地划分为三个区域:重症区(红布条标识)、急症区(黄布条标识)、轻症及观察区(绿布条标识)。新增的医者一到,立刻被分配到不同区域。张济民坐镇重症区,如同定海神针。经验丰富的老大夫负责急症。懂药理的伙计、学徒负责熬药、分发,指导轻症者服药观察。
衙役们拿着简易的喇叭(铁皮卷筒),声嘶力竭地重复着规则:
“抬红布的,左边进!抬黄布的,右边等!自已还能走的,拿绿布,后面棚子领药!”
“排队!排队!不许挤!乱挤的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