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很快在书院和相熟的朋友间传开。散学后,赵明远快步追上秦思齐,脸上带着复杂难言的神色,既有替好友高兴的真诚,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和急切。
赵明远拱手道贺,语气却不如往日那般轻快:“思齐!恭喜恭喜!我就知道,以你之才,定能夺得名额!”
“明远过奖,侥幸而已。”秦思齐谦逊道,看出他似有心事,“明远似有话说?”
赵明远叹了口气,将秦思齐拉到一旁僻静处,压低声音道:“不瞒思齐兄,我原本也极想去岳麓书院。”
秦思齐微微挑眉,静待下文。
赵明远继续道:“家母心疼我苦读,前些时日特意修书给我的堂外祖父。他老人家在京师工部任侍郎。家母恳求他老人家出面,看能否为我争取一个前往岳麓书院游学的名额。昨日刚收到回信,堂外祖父已通过湖广这边的同年关系,基本打点妥当,不日我便能收到岳麓书院的准入文书。”
原来如此!秦思齐心中了然。赵家虽是商贾,但通过姻亲故旧,竟也能打通这般门路,其能量不容小觑。这解释了为何赵老爷之前对同行赴京那般热心,或许本就有意让儿子借机出去历练,而为自已争取名师指点,既是投资,也是为儿子寻个可靠的同伴。
“这是大好事啊,明远兄为何还愁眉不展?”秦思齐问道。
“唉,好事是好事,可我心中不安啊!”赵明远懊恼地一拍手,“堂外祖父的信中只提及为我一人争取,并未言及可带同伴。那等关系,能用一次已属不易,再开口为你求取名额,怕是难以启齿,也恐令堂外祖父为难。我昨日还为此事与家父争执,觉得对不住你。没想到……没想到思齐你竟凭自身本事拿到了名额!这真是……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越说越激动,脸上阴霾尽扫,用力抓住秦思齐的手臂:“如此一来,我们便可同去岳麓书院了!半年之后,你从长沙府出发,顺江东下,直抵应天参加会试!这岂不是天意?”
秦思齐这才完全明白赵明远之前的纠结与此刻的狂喜。原来他并非不愿与自已同行,而是苦于无法为自已争取到同样的机会,如今见自已凭实力获得,自然欣喜若狂。这份心意,让秦思齐心中也是一暖。
“确是巧合。”秦思齐笑道,“能与明远兄同往岳麓,互相照应,切磋学问,实乃幸事。”
两人当下约定,各自回家禀明情况,尽快确定出发日期。
当晚,秦思齐在饭桌上,小心翼翼地将交流学习以及后续直接赴京赶考的计划,向母亲刘氏和盘托出。
“…娘,此次前往岳麓书院,乃是极好的进学机会,能增广见闻,夯实学业。半年后,便需直接从湖南动身,前往应天准备会试。这一去…前后恐需近三年光景,方能归来。”他说得缓慢,仔细观察着母亲的脸色。
刘氏拿着筷子的手顿住了。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眼中的神采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不舍与担忧。她沉默了很久,屋子里只剩下油灯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三…三年啊…”她喃喃道,声音有些发颤,“这么久…京师那么远,路上会不会有危险?吃得好不好?冬天冷不冷?你一个人…”她的话语零碎而充满焦虑,这是一个母亲最本能的担忧。
秦思齐心中酸楚,放下碗筷,握住母亲粗糙的手:“娘,您放心。并非我一人,明远兄会同去岳麓,之后也会结伴赴京。路上我们会互相照应。到了书院,有师长管束,生活起居皆有定规。儿已长大,会照顾好自已。”
他知道空口安慰无用,便继续道:“况且,此次机会难得。若能学有所成,将来金榜题名,谋得一官半职,便能接娘去享福,再不用您辛勤劳作。”
她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再抬起头时,眼神虽仍有不舍,却多了几分坚毅和明理。她深知,儿子的前程大于天,自已不能成为他的绊脚石。
“娘知道…娘都知道…”她反手握住儿子的手,用力点头,“齐儿,你是做大事的人。娘不能拦着你。你去吧,好好学,不用惦记家里。娘…娘在家里等你。”她说得艰难,却异常清晰,“明慧和实诚那两个孩子,你得带上,有他们跟着,娘还能放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