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大半个月,秦思齐仿佛忘记了州衙里的公务,也暂时搁置了与士绅们的博弈。
带着小队伍,马不停蹄,足迹遍布了绥德州城周边数个乡镇。就穿着那身青布直裰,深入田间地头,蹲在垄沟边与老农聊天,爬上黄土高坡查看植被和水土流失情况,甚至还亲自挽起袖子,试着用当地笨重的木犁犁了会儿地,累得满头大汗,却也真切体会到了农事的艰辛。
看得多,问得细,但并不急于动手。随行的秦思武等人有时会忍不住提出一些想法,比如“这里是不是可以打个井?”“那片坡地能不能修个梯田?”,秦思齐大多只是点点头,却不置可否,只是示意身旁负责记录的族人,将看到的问题、听到的建议、自已的观察和疑问,都详详细细地记录在书本上。
笔记本里,密密麻麻写满了诸如:赵家沟,坡地水土流失严重,表层肥土几近流失殆尽。
李家坳,仅有的一口老井深不足三丈,逢旱即涸。
王家坪,农户言及若有水浇地,亩产或可增三成之类的信息。秦思齐像一个贪婪的海绵,疯狂吸收着这片土地馈赠给他的一切,无论是希望还是绝望。
直到他将目光投向了那条横亘在绥德州土地上的母亲河——无定河。
带着队伍,沿着无定河的河岸,走了整整两天。无定河,名如其河,水流湍急,河道在宽阔的川谷中摆动不定,泥沙含量极高,河水浑浊如同泥汤。
时值农历五月,正是水量相对丰沛的时节,但河岸两侧的大片土地,却依然因为地势较高而无法得到灌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河水白白流走。
秦思齐站在一处高岸上,望着脚下奔腾咆哮的黄龙,久久不语。看到河边有一些零星的、简陋的水车转动,勉强能将少量河水提灌到临近河岸的少量地里,但对于广袤的农田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也看到了一些年代久远、几乎废弃的引水渠遗迹,显然,前人并非没有想过利用这条河,只是可能因为技术、财力或战乱等原因,最终都失败了。
水利是农业的命脉。他脑海中浮现出这句至理名言。在江南水乡,这句话或许显得平常,但在这干旱贫瘠的陕北,看到无定河这巨大的水量与两岸土地的干渴形成的鲜明对比,这句话便有了千斤之重。
希望,就在这水里! 若能驯服这条无定河,哪怕只是利用其一小部分水量,绥德州的农业面貌,或许就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两日的河畔观察,让秦思齐心中有了一个模糊却坚定的方向。不再停留,立刻率领队伍返回了绥德州城。
回到州衙,他甚至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将秦思文叫来,直接吩咐道:“思文,立刻去查,咱们绥德州城里,或是周边,有没有精通水利梳理、懂得筑坝修渠的能人巧匠?不管是官是民,是在职的还是赋闲在家的,只要有真本事,都给我把名字报上来!”
秦思文动作很快,不过半日,便整理出了一份名单。上面有州衙工房的老书吏,有祖传的石匠、木匠世家,还有几位是据说年轻时参与过前朝某项水利工程、如今已在家颐养天年的老河工。
秦思齐看着名单,决定亲自出马。先是以知州的名义,在州衙设下便宴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