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马指挥使和二位舅哥后,秦思齐独自站在书房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晚风吹拂,带着初夏夜里的凉意,却吹不散心头的火热。
马犇的主动介入,两位舅哥的意外到来,如同两块巨石投入绥德州这潭看似沉寂的死水,激起的涟漪正在迅速扩散。
几乎可以预见,明天太阳升起时,州城里那些消息灵通的士绅们,将会收到怎样令人震惊的消息。一向与州衙保持距离的绥德卫指挥使,竟然在州衙盘桓至夜,还与秦知州、以及来自东胜卫的两位军官把酒言欢!这背后传递的信号,足以让任何还在观望、算计的人重新掂量。
势,已经开始动了。秦思齐不再是那个初来乍到、只能靠着功德捐输勉强立足的孤家寡人。现在,只差最后一把火,将那摇摆不定的士绅力量,彻底拉拢过来,或者,彻底分化。
第二天一早,秦思齐立刻派人,将韩老河工和冯老河工请到了州衙。这一次,地点不是在二堂,而是在更为正式的大堂侧厅,秦思齐甚至换上了公服等候。
两位老河工进门时,明显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衙役们更加恭敬,当他们看到侧厅桌上不仅铺开了那张水利规划图,旁边还摆放着文房四宝,以及一本空白的、封面写着《绥德州无定河引水灌概工程规划及预算详册》时,心中都是一震。
秦思齐亲自为二人看茶,语气诚恳:“韩老,冯老,二位请坐。今日请二位来,是有要事相托。前番聆听高论,受益良多,规划已初具雏形。然此工程浩大,非仅凭一腔热血可成。需得上报巡抚衙门、布政使司乃至工部核准,方能动用钱粮,征发民力。”
指着那本空白册子,继续说道:“因此,我需要一份极其详尽的规划与预算册!何处筑坝,何处开渠,渠线走向、长度、断面几何,需用多少石料、木料、灰浆,预计招募多少民夫,工期几何,后续如何维护……凡此种种,皆需二位老先生一一核定,助我成此册籍!此乃功在千秋之基石,思齐,拜谢了!” 站起身,对着两位老河工,行礼答谢。
韩老和冯老慌忙起身避让,他们活了大半辈子,何曾受过朝廷命官如此大礼?秦思齐这不仅是在用他们,更是将他们视为工程的技术核心,将关乎前程和民生的大任托付给他们,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信任和尊重。
韩老河工拍着胸脯,声音洪亮:“大人放心!老汉我别的本事没有,这无定河的沟沟坎坎,都在心里装着!定给大人弄得明明白白!”
冯老河工也稳重地点头:“大人信重,老夫敢不竭尽所能?必当与韩老哥仔细勘算。”
“好!有二位此言,我心安矣!”秦思齐心中大定。有了这两位技术大拿坐镇,编制技术文件的核心难题就解决了一大半。
立刻让秦思文调派了几名精通文书、算学的胥吏,听从二位老河工调遣,负责记录、誊抄、计算,开始了紧张的技术文件编制工作。
就在两位老河工带领胥吏们在州衙偏院内埋头苦干的同时,秦思齐预料中的士绅转向也开始上演。
最先坐不住的,是那几个前几天被秦思齐单独召见,态度暧昧的乡绅。他们几乎是前后脚地递来了拜帖,言辞恳切,希望能再与秦大人商讨水利大计。更有甚者,直接带着礼物来到州衙门外等候,姿态放得极低。
秦思齐并没有立刻全部接见,也没有一概拒之门外。水不能堵,只能疏。秦思齐精心挑选了两家素有旧怨、在士绅中分属不同小团体的代表,比如之前那位钱员外,和与他家一直争夺生意的赵员外。
秦思齐依旧是在二堂接见,但态度多了几分矜持和疏离。没有再主动摊开水利图,而是听着钱、赵二人争先恐后地表达对工程的坚定支持和对之前目光短浅的深刻反省。
“大人,前日是小老儿糊涂!如此利国利民之壮举,怎能瞻前顾后?我钱家愿再捐银八百两!不,一千两!以表心意!”钱员外擦着汗,急切地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