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带了最为信任的秦思文和秦实诚两人,身着常服,乘着一辆半旧的青篷马车,轻车简从,来到了位于州城西侧的绥德卫指挥使司衙门。
与州衙的规整、略显文气的建筑风格不同,卫所衙门自有一股肃杀之气。
高大的辕门前,是持戈而立的军士,秦思文递上名帖,门军不敢怠慢,立刻入内通传。不过片刻功夫,一阵洪亮得近乎夸张的笑声便从衙门深处由远及近,如同闷雷滚过:
“哈哈哈!秦大人!今日是刮的什么好风,把你吹到我这粗鄙武夫之地了?快请进,快请进。”
话音未落,马犇那魁梧如山的身影已出现在二门处。依旧穿着那身绣着豹韬补子的常服,或许是刚从校场回来,衣袍下摆还沾着些许尘土,龙行虎步间带起一阵风,态度比之上次接风宴时,竟又热情了数分。
显然,秦思齐这位掌印文官的主动来访,让他感到面上有光,颇为受用。
秦思齐拱手还礼:“马指挥使客气了,冒昧来访,叨扰了。”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两人互相谦让着走入衙内正堂。这里的布置与州衙书房截然不同,少了书卷气,多了兵器架、边塞舆图,以及一张铺着完整虎皮的太师椅。亲兵奉上茶水,是边塞常见的粗粝茶砖所泡,茶汤浓酽,带着一股涩味。
几句关于天气、民情的寒暄过后,秦思齐见时机成熟,便对侍立身后的秦思文和秦实诚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无声地退到门外廊下守候,与马犇的亲兵一左一右,如同门神。
堂内只剩下秦、马二人。气氛似乎随着外人的退出而悄然一变,少了几分客套,多了几分隐秘。
秦思齐将手中的茶碗轻轻放下,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马指挥使,你我同城为官,共守一方水土,下官今日冒昧来访,也就不绕弯子了。是有一桩生意的事,想请指挥使参详参详,看看是否可行。”
马犇脸上的豪爽笑容稍稍收敛,身体也不自觉地坐直了些。久历行伍,又在边镇这鱼龙混杂之地摸爬滚打多年,岂会听不出这生意二字的弦外之音?那是一种混合着浓厚兴趣与本能警惕的精明。
“哦?”马犇的声线也沉了下来;“秦大人学识渊博,眼界开阔,您所说的‘生意’…想必非同小可。马某愿闻其详。”
秦思齐并未直接切入核心,而是先做铺垫,言辞恳切:“指挥使此前多次提及,卫所将士戍边辛苦,粮饷筹措更是艰难,下官回衙后,亦是夙夜忧叹,苦思冥想。
绥德地瘠民贫,常规税赋收入,既要供养州衙运转,又要支撑卫所开销,实在是杯水车薪,难以为继。长此以往,恐伤将士之心,动摇边防根本。故而,下官以为,需得另辟蹊径,为朝廷,也为这绥德一方的军民,寻一条……可持续的财路。”
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马犇的神色,见其听得专注,粗重的眉毛微微蹙起,眼神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知道火候已到,才缓缓图穷匕见,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
“据下官所知,北边草原诸部,对那些产自江南的茶叶、精细的布帛、乃至些许制作精良的铁锅,需求甚切,视若珍宝。而他们手中的皮货、牲口,在我大明境内,亦是紧俏之物,有价无市。这一来一往……其中利润,颇为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