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犇喝了口甜腻的热茶,原本因达成协议而舒展的眉头,又微微皱了起来,语气带上了军人特有的凝重:“秦大人,你我如今已是一条船上的人,有些军情,我也不瞒你。”
放下茶碗,手指在茶几上无意识地划拉着:“根据最近派出去的夜不收(侦察兵)冒死送回的情报,北边毛里孩、阿罗出那几个部落的骑手,近来的活动比往年这个时候要频繁得多,小股的摩擦、试探也多了起来。
看这架势,不像往常的零散抢掠,倒像是在集结人手,囤积粮草。恐怕……等到秋高马肥之时,会有一场大的动作。”
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与愤懑:“若是放在往年,老子早就八百里加急往兵部催要钱粮军械,加固堡寨,整训士卒了。
可如今……唉,新君初立,朝局未稳,内阁诸位老大人们恐怕正忙着……这钱粮军备,只怕是指望不上喽。咱们这边陲之地的安危,到头来,还是得靠自已早做打算。”
这番话,如同一声惊雷,在秦思齐耳边炸响。他刚刚因为打通财路、稳住卫所而略感轻松的心情,瞬间沉了下去,变得比来时更加沉重。
边境不稳,战事将起!
这八个字,对于一地主官而言,意味着之前所有的施政规划都可能被全盘打乱。
心心念念,试图利用走私利润来推动的水利工程、垦荒屯田,在可能到来的战事面前,显得那么遥远和不切实际,如同沙土垒砌的城堡,一个浪头打来便会崩塌。
在备战状态下,所有的钱粮、物资、民力,都必须优先保障军需,一切为守城让路。
秦思齐仿佛已经看到,有限的府库银钱如同流水般填入军备的无底洞,看到征发民夫的告贴贴满城门口。
看到田野荒芜,商旅断绝……而那刚刚谈妥的、寄托了缓解财政困境希望的走私线路,在紧张的战争状态下,其风险也将呈倍数增加,甚至可能因为边境封锁而彻底中断。
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骤然压在他的肩头。
秦思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已冷静下来。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向马犇投去感激的一瞥:“多谢指挥使坦诚相告。如此看来,我等确需未雨绸缪,即刻着手准备。
水利垦荒等事……只能暂且搁置了。当前首要之务,是整饬武备,加固城防,清查保甲,储备粮草,以防不测。”
站起身,向马犇郑重地拱手,言辞恳切:“马指挥使,边境安危,系于卫所将士。州衙这边,定当竭尽全力,筹措粮饷,征调民夫,配合卫所做好万全准备。
下官绝无二话。还望指挥使多加留意北边动向,一有确切消息,即刻知会,你我文武同心,方能共度时艰。”
马犇也收敛了笑容,起身抱拳回礼,发出铿锵之声:“秦大人深明大义!放心,守土有责,我马犇省得!你我文武同心,必保绥德一方无恙!”
离开卫所衙门时,天色愈发阴沉,风也更急了,卷起地上的沙尘,打在脸上,微微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