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提点了点头,双手自然地接过竹子,在袖里乾坤里寻了一处不大不小的空间放好,又顺手打了一法诀上去,这才安心地拢了拢袖子。
两人脸上都是习以为常的表情,手下动作亦是丝毫不慢,连夜间将竹林浇了一遍。
将要起身回去前,接引认真地蹲下身子,左右选拣,颇为心细地打量了一番,方又折了两株长势喜人的竹子,打算带回去。
准提踌躇两步,低声唤了一句:“兄长……”
接引脚步微顿,脸上神情丝毫不变,只淡淡道:“放心,西方虽苦,养一只貔貅还是养得起的。你若是还有什么别的心思,也要先养它到化形,否则终归是空谈。”
准提怔了一瞬,眼底微涩:“兄长不觉得这样的日子很苦吗?”
“凡事皆为修行,苦难亦为磨砺。”他缓声答道,却也轻轻擡手,抚上弟弟的发,像是承诺着什么,又淡淡地道了一句:“我们不会永远这样下去。”
白衣的圣人眼底微微露出几分悲悯,似浩渺的云水,空茫的月华,飘飘渺渺地坠入眸中,又缓缓慢慢地消融而去。
终是,寻而不见。
【昆仑】
雪花纷纷扬扬,落得极盛。
未若柳絮因风起,又见飞鸿踏雪泥。
自太清宫中出来,乍觉寸寸清寒。通天的一袭红衣迤逦于地,擡眸观之,犹然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竟似不知今夕何夕,仍能见此间桃源风雪。
他静静地立于雪中,手掌试探着向前方伸出。莹白如玉的指尖轻盈地接下一片雪花,隐约自末梢传来微凉的触感。
通天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转而又自偏狭心间,陡然生出几分安心意味。
仿佛这茫茫无尽的大雪一日未尽,便可一日不踏入那孤寂加身、满眼仇恨的未来。
太清立于他身旁,陪他观着眼前苍茫的雪。道尊纯粹无暇的发融于雪色之中,丝毫不见突兀。
他任凭幼弟沉寂于此般莫测情绪之中,直至红衣圣人回首望来,眸底沉静,轻声唤了他一声:“大兄。”
太清微擡眼眸,静静地凝视着他。
他轻轻伸出手,以庇佑的姿势半环过青年,纵容了幼弟短短一瞬的软弱与依赖。
时间悠悠地流逝着。
太清侧眸瞧了幼弟一眼,心下无声地喟叹一声,终是开口打破了平静:“接下来,要一起去看看我妹妹吗?”
通天似是还未反应过来,却也凭着本能蹙起眉梢,下意识反驳了一句:“阿宸明明是我的……”
他话至半截回过神来,长眉一挑,望着老神在在的太清,隐约带出几分气闷来:“大兄近来为何总是喜欢寻我开心?”
风华卓绝的圣人微微抿唇,眼角眉梢犹带几分怅然。
不过还有闲情吐槽,想来,应是还好?
太清琢磨了半会儿,懒散道:“就说去不去吧,什么你的我的,等你哪天和妹妹正式结了道侣再说吧。”
“大兄你——”,通天眼眸微微睁大,整个人似是愣住了。
太清微挑眉梢,曼声道:“怎么,觉得为兄已经老眼昏花了?”
“可是,可是。”通天纠结了半会儿,吞吞吐吐道:“会不会太快了啊。”
太清不动声色地望向他,手指指节于袖中微扣,半晌方道:“为什么这么说?”
通天眉眼里满是认真,薄唇紧抿,似是思虑了良久,此时方一字一句道出:“阿宸尚有心结未解,我想等等她。”
通天:“而且,若是谋划不成,她终有一日将会回去,又何苦结此半生之缘,以致相思相望,一生不得呢。”
言至尾处,他眸光微黯,却也从从容容地对着长兄,剖开自己的内心:“若是牵涉太深,到了理应割舍之时,我怕我会做出一些,无法挽回之事。若是伤害到阿宸,我或许会有一日,恍觉后悔终身。”
弟弟哟,我觉得你现在已经差不多病入膏肓了。
也不差那么一点了。
太清闻言微叹,倒也没有说些什么。他手中动作微松,依然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那就以后再说。”
“至于现在嘛,不妨先同我去?”长兄转而微勾唇角,眼底一片散漫。
通天怔了一瞬,似要压下心头泛上的情绪,仍是忍不住般,自唇边温柔地漫开几许期盼,连带眼眸亦微微弯起,收拢了一片皎洁。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