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又听太一低笑一声:“自然是,不成圣人,终为蝼蚁。”
可成了圣呢?
可是大一些的顽石?
没有思想,没有意志,唯独顺天地而行之,仍然是无用之物。
玉宸晃了晃脑袋,将不合时宜的念头赶了出去。
太一目光微微柔和几分,他瞧着抿唇不语的少女,心下哂笑一声,手指微擡,飞快地揉了揉她的发。
随即,他一挥袖袍,迅速后退了两步,过分熟练地避开了青萍自发横溢的剑气。
“太一!”玉宸指尖压住青萍,心中气极,又喊了他一声。
太一便笑。
太一眉眼灼灼,目光又未曾移开少女那熟悉到足以刻入魂魄,以至于永世不忘的容颜。
瞧了许久,他忽觉怅然若失,便道:“吾友是瞧见什么未来了吗?”
不待回答,他又继而道:“没事啦,未来这种事情,看看也就罢了,做不得数的。天庭防御之事,既然吾友这般担心,我回去便多增些人马,保证与战区的联络顺畅。”
玉宸微微启唇,眸光微敛,将言未言,欲言又止。
“总之,等我回来啊。”太一金眸熠熠,只定定地望着她,又自唇边扬起一抹笑。
少女微垂了眸,掩下眸底几分涩意,努力笑了起来:“确实该走了,算算时间,哥哥也该发现你了。”
太一莞尔:“那就到时候见啦。”
玉宸扬唇微笑,又在他转身时,轻轻眨了眨眼,无声落下一滴泪来:“好啊。”
梦境也好,现实也罢。
原来千山万水经行而过,却只记得当初许诺的一句归来。
【太始洪荒】
侧殿日月无光,唯有夜明珠皎皎的光穿透沉雾,自过往的梦境中漫过。
鸿钧望向里间,驻足了几息,不紧不慢地踏入殿中。祂垂坠的道袍轻覆过暖玉地阶,连绵晕染一抹青莲之色。
太一扶着额头,勉力自云榻上坐起,转头便见道祖漠然地立于殿中。
这世间最为尊崇的尊者,以其一贯的淡漠姿态,望着这个自幽冥天地重返人间的残魂余魄。
他本该惊讶一下,又或者摆出一副更为敬畏的姿态。
可此刻的太一笑了笑,只平静道:“您来了啊。”
他摸了摸鼻子,随意地往四周看了看,又笑道:“可惜了,该有一杯茶的。”
鸿钧眉目不动,慢慢地瞧了他一眼,便开口道:“你梦见了什么?”
侧殿似静了一瞬。
太一微挑眉梢,目光奇异地望来,不知想到什么,便又笑了一声,慢吞吞地说道:“一些过去的,忘不掉的旧事罢了。”
“有冬雪,有春花,还有吾友。”
太一微叹道:“确实是一场好梦啊。”
鸿钧微垂的衣摆晃了晃,似经风吹,又杳无痕迹。
祂的声音古井无波,继续道:“吾徒以大法力蕴养混沌钟,保你残魂不散。山川异域,风月同天。生此一梦,既是前缘因果如此,却也惊扰了你的魂魄。”
太一眼眸微动,试探道:“其实,我也不是很介意的。”
鸿钧:“……”
太一迅速端正姿势,垂首诚恳道:“承蒙道祖指点,在下不胜感激。”
鸿钧极淡极冷的目光扫过他面颊,颇觉几分碍眼。祂身形瞬移,信手一擡,食指松松点上他眉心,映上熠熠生辉的太阳神纹。
太一呼吸一滞,身躯下意识微微后仰。
鸿钧垂首望来,神情漠然至极,只淡淡道:“所以,吾来纠正这个错误。”
太一:“等……等等?”
他眼眸微微睁大,只觉魂体再度混沌起来,身形一晃,便又倒了下去。
道祖却已垂了眼眸,面容冷淡地收回了手,广袖逶迤于地,风姿卓然地立于玉阶之上。
良久之后,祂轻轻叹了一声,目光隐约染上几分阴翳:“如果纠正玉宸的审美,也这么容易就好了。”
旁观事情发生的太始:“……”
您开心就好。
东海。
自迷障中脱身而出的通天微撑着额头,身形微晃,复又稳住。他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四周弥漫的雾气,却再没有先前那般浑噩的感觉。
太一回眸望他,惊疑不定道:“吾友?”
通天摇了摇头,他望了望欲言又止的太一一眼,开口询问道:“可觉得还好?”
太一微微颔首。
通天松了口气,又道:“那我去瞧瞧阿宸。”
“去吧去吧。”太一面容无奈,习以为常地送人离开。
通天便又回头望了他一眼,不知说些什么,又轻轻展露几分笑意。太一手指微搭着下颌,目光温和地望来。
海天一色的澄明天光轻拂过他面容,剑眉入鬓,煌煌无尽。
东皇,太一。
通天晃了晃神,于唇齿之间,低声念过挚友的尊号。
他眉眼愈发柔和,色若霞明玉映,眉似远山含黛。
于是万物为之黯然,沉寂于清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