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格外激烈。

数以万计的纸人朝着众人扑来, 力量强悍，生生不息。

容骁守在万炉鼎旁，天邪剑横扫面前一群又一群的纸人。

然而这些纸人仿佛永无止境似的, 一群被天邪剑刺得灰飞烟灭, 下一群又涌了出来。

也不知檀眠身上到底带了多少。

一边同宁玥玥打斗，袖口处便一边飞出纸人。

而下方，修仙弟子与纸人在万河流域旁打斗。

这些纸人有些战斗力实在强悍，为防偷袭, 众人依照陆雪灵所说, 围成几十个圈个圈，齐心协力, 并肩作战。

然而——

就算容骁守在万炉鼎旁，这些纸人无法偷袭，但万河流域的水沸腾不已。

万炉鼎终究还是扛不住了。

原本之前便塌了一只脚鼎, 随着万河流域赤红色的水流湍急, 另一只脚鼎也不负重负，以不可阻挡之势轰然崩塌！

随着万炉鼎崩塌，整个苍穹秘境都晃动了起来。

“不好！苍穹秘境要塌了！”

不少弟子惊呼！

看过仙籍的人都知晓, 苍穹秘境的万炉鼎塌，就跟外头的天塌了没区别。

他们这些尚在苍穹秘境的人，会被深深埋在这苍穹秘境里！

随着他们惊叫过后，万炉鼎最后一只鼎也落了下来！

电光火石之间, 容骁飞身向前, 两只手牢牢抗住了坠落的万炉鼎！

见容骁两只手抗住万炉鼎，原本围绕在前, 畏惧于他不敢上前的纸人发出尖锐的吱叫声，尽数涌了上来！

容骁身侧的天邪剑飞出, 自动替他砍落这些纸人。

然而却还是有不少纸人袭向容骁身后，这些纸人不要命，一口便能啃噬一大块肉。纸人数量实在太多，万炉鼎又重不可言，两相无法顾及，容骁一不经意便被啃食了肩膀一块肉。

陆雪灵与卫无洲瞧见，想冲上前帮忙。

容骁垂眸望着他们，却沉声道：“尽快疏散所有人出去，再不出去，万炉鼎崩塌，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容骁话音刚落。

当即就有人符合道：“对啊！我们待在这里做什么？这些纸人又杀不完，再不逃，大家都要完了！”

“趁着现在万炉鼎没塌，我们快些出去！”

“不行！”陆雪灵看着他们有意想退，出声道：“我们若走了，玥玥与容骁怎么办？”

“他们？”有人愣住了，擡眼望去，看见宁玥玥与檀眠正在斗法。

想起来方才在万河流域中是宁玥玥救了大家一命。

可也有人说道：“你们瞧，血鬼王被宁玥玥打得节节败退！”

众人望去，果真，檀眠与宁玥玥交手，被她打得极惨，身上全是大大小小被天冥剑割破的伤口，不仅连脖颈之上有几道深深的疤痕，就连脸上也有数道皮开肉绽的伤口，看起来极其触目惊心。

宁玥玥亦是厌极了檀眠，原本想早点解决檀眠。

但檀眠花样百出，诡计不断，宁玥玥只得一边应付，一边不予余力的在檀眠身上留下疤痕。

“宁玥玥是魔神。”那人望着上方，“区区血鬼王怎能与她相提并论？她就算真的被埋在了苍穹秘境里，也定有办法出去，可我们呢？”

虽修炼仙术，但到底也是□□凡胎。

那人此话一说，便换来了大量的附和声。

然而上方，容骁显然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万炉鼎的重量，万炉鼎往下坠，容骁用肩膀去撑，“哐当”一声脆响，万炉鼎像是压断了容骁的肩胛骨，发出了骨头断裂的声响。

众人看见，大惊失色。

“快！快走，他抵挡不住了！”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你们若是不走，我便走了！”

“是啊是啊，愿意留下来的便留下来，若是不愿意留下来的，自有权利选择走！”

“不行！”陆起周一边对付身旁的纸人，一边想往容骁的方向而去，她蹙眉道：“你们若是走了，这些纸人的围攻之下，玥玥和容骁必定讨不了好！”

“你还搞不清楚吗？你要救的人，是魔神！”不少人一边退，一边开口，“你若今日救了她，来日便是佛檀境中的下场！魔神之花盛开，六界永无宁日，那可是灭世之灾！”

……

陆雪灵心头一惊，这才想起来佛檀境中，魔神之花盛开，人间生灵涂炭，血腥满地。

一时间竟有些犹豫。

而就在这时，宁玥玥一剑刺中的檀眠的胸口。

黑色的血涌了出来，檀眠死死凝着容骁的身影，艰难吐字，“我不……甘心，真正爱一个人，为、为何得不到好的结局？”

“你对他不是爱。”宁玥玥语气冷漠，紫眸睨着檀眠，寒声开口，“你以爱之名，行伤天害理之事，只是因为你不甘心，你以为你生来高贵，他便应该是你的。可是他爱的人是我，所以你觉得是我抢走了他。”

“可你没想过，你从未得到过他的爱，从始至终，他亦从未爱过你。”

“你所做的一切，不入轮回，滞留冥界百年，不过是空等待，感动你自己罢了。”

檀眠苦笑一声，身影慢慢飘散，化成一缕烟，消失在面前。

而随着她消失，所有的纸人都尽数化了去。

宁玥玥飞身朝着容骁奔去，然而就在此时，万河流域之水沸腾之下，无数血水凝固的泥人竟从海域中站了起来。

“是、是恶神！”若是说万炉鼎崩塌造成众人惊慌，那么此刻，众人就是惊恐了。

传闻中，万河流域因净化世间的恶太多，所有万河流域之中，有恶神。

恶神是万河流域海底的海泥而成。

而之所以海泥而成的魔物能成为恶神，是因为恶神极其厉害，手中的泥土甩在人身上，便能瞬间将人整个灌溉成海泥！毫无招架之力！

但既然为恶神，也有对付的方法，那便是诵念佛经，用佛经里传导的善念来击退恶神。

但这种办法极为凶险，因为，兴许还没等你念完，就成了一尊泥塑了！

更何况眼前还不止一尊恶神，而是有好几尊！

众人吓得落荒而逃。

而宁玥玥也不管身后而逃的人，手持天冥剑冷眼望过去，看见那些恶神擡起头，用那双没有眼睛的黑洞，直勾勾地盯着扛着万炉鼎的容骁。

很明显，他们的目标是容骁！

“玥玥，你先走。”容骁自然察觉出面前之物不正常，他只得道：“你带他们离开，我很快就会出来。”

宁玥玥摇头，趁着第一尊恶神冲上来之前，蓄起紫光一剑挥去！

原本该海崩石裂的一剑，对上恶神，就如同在它身上挠痒痒。

相反，恶神一甩身上的泥，周旁原本盛开得艳丽的魔神之花，忽然被冻结，瞬间凋谢。

宁玥玥脸色微微变得有些苍白起来。

所有修仙弟子都拼命往前跑。

然而很快他们发现，所到之处，魔神之花竟忽然凋谢枯萎。

而随之，枯萎的花香沁入心间。

众人不由自主的停住脚步。

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

尘封而遥远的记忆伴随着魔神之花的香气，翻天覆地的扑面而来。

陆雪灵首当其冲，被扑面而来的记忆吞噬了脑海中所有思绪。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脑海中翻腾着，自是百年后发生之事。

魔神之花肆虐，陆雪灵于钟崖之上拦住了陆玥，要陆玥救众人。

当时陆玥说，就算天下人都死绝了也同她无关。

而陆雪灵则愤然道：“可这都是因你而起！”

“因我而起？”陆玥摇头，“不，是因他们心中的恶而起，魔神之花，不过是放大了他们的恶罢了。”

她继续冷声道：“陆雪灵，你若想救他们，自己救便是，我绝不拦着。可凭什么要求我去救？”

“可是只有你能救他们。”陆雪灵咬着唇，哭着道：“求求你。”

陆玥摇头，紫眸望着她，一字一句开口道：“我能救他们，如果代价是我去死呢？你还会求我去救他们吗？”

陆雪灵想说，你是魔神啊，你怎么会死呢？

可她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看见陆雪灵身后，几个妖擡着一口冰棺自钟崖之底上来。

而那冰棺里头躺着一个男人。

男人一身黑色衣裳，静静躺在冰棺之中，隔着白雾和厚重的冰，依稀可瞧见里头正是容骁那张俊美绝伦的面庞。

只是他双眼紧闭，毫无生息。

已经死了。

陆雪灵呼吸一滞，擡眼去看陆玥的神色，果真看见陆玥一贯清澈明亮的水眸黑沉一片，毫无生气。

自那以后，陆雪灵再也没见过陆玥。

记忆再次翻转。

六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魔神之花放大人心中的恶，却也维护人心中的善。

意思便是，真正善良的人，魔神之花无法影响到根本。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人界出现了很讽刺的一幕。

生灵涂炭，尸横遍野的人界无法待下去，而妖界不少善良的妖可怜人界遭此磨难，又因它们身怀妖力，可与作乱的人或者修仙者抗衡，它们便接纳了许多无家可归，流离失所的凡人。

很长一段世间，凡人都留在妖界为生。

可最后的结局呢？

存着恶意的凡人不仅不感激妖的帮助，反而还将修仙界到处找妖丹修炼的弟子们引入妖界。将那些毫无防备的妖杀得片甲不留。

陆雪灵赶到时，看见那些妖界那些善心的妖，知晓人类不吃血淋淋的食物，跑去树上摘果子，然而衣袍上抱着的果子还未来得及送出去，便被尽数杀死在乱剑之下。

果子滚落一地，善心也被击碎一地。

“你们疯了！它们虽然是妖，但是它们救了你们！你们怎么下得去手！”

陆雪灵只来得及挡在那些还未屠尽的妖灵幼崽面前。

但无论她怎么声嘶力竭的阻止让他们住手，却无人听她说话。

“它们是妖魔，是妖魔就该杀！”

无能为力。

眼睁睁看见无数的幼崽睁着懵懂的眼，活生生被砍死在仙剑下。

自此，天下大乱。

妖界与人界开战。

开战的前一日。

陆雪灵去找卫无洲，她轻声问卫无洲，“为何会变成这样？”

陆玥说，她会后悔的。

一语成谶。

时至今日，陆雪灵终于明白了。

她确实后悔了。

她知晓了陆玥的不平，也知晓了陆玥的不甘。

而陆玥用这样的代价来告诉她，六界所有生灵都是一样的。

不管是神、仙、人、妖、魔、鬼。

有善亦有恶。

妖有好心的妖，魔有善心的魔。

而人内心中滋生的邪恶和欲望，有时候甚至比妖魔还要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