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叫年氏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胤禛抱着明嫣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吩咐两边的下人:“快将年格格送回去,在去请太医!”
年氏呆呆的坐在地上,仰望过去胤禛的背影越发的高大,那怀中女子三寸金莲穿着的绣花鞋精巧华美像是个大写的嘲讽。
下人们围过来要搀扶年氏,年氏冷冷道:“不必!”
她搭着荷香的手站起来,挺直了腰杆缓步向前。
有人在旁低语,年氏便越发高傲。
若是刚刚没有故意试探,这会子也绝不会自己陷入如此境地,外人来看她一个身怀有孕的还不及一个浅眠的,这是何等打脸!
明嫣睫毛微微颤抖。
她处心积虑到今日在胤禛面前再一次展现了她的能力,如今在胤禛心中她已不单只是个貌美女子。
她有能力给他帮助,有才能被外人觊觎。
她是可以跟他并肩站立的人。
若是不珍视她,或许会失去她。
如此,她似乎还要谢谢八阿哥的那份爱慕,将她在胤禛心中的位子推到了极致。
年氏简直是瞌睡了来送枕头,如此及时。
她现如今真是需要这般高调的地位,在福晋身子不适的时候,将后宅的事情都收拢到她的手中。
她勾唇浅笑,仿若盛开的罂粟。
李氏坐在大案的对面,盯着三阿哥写字,三阿哥只写了两个就哼哼着:“我渴了,要喝蜂蜜水!”
李氏忙吩咐丫头:“快把蜂蜜水端上来。”
三阿哥端着蜂蜜水小口小口的喝得格外的慢,李氏却瞧不出他的心思,满目的慈爱。
宝珠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李氏便站了起来,越过三阿哥站在了外头廊下,打着扇子低低的说话:“还有这样的事?”
“可不是,年格格那脸色,实在差的吓人。”
李氏原是掩嘴轻笑的,可渐渐的也笑不出来了。
后宅里现今就剩下三阿哥和四阿哥两个男孩子,王爷有对那边这般着紧,照这样子下去,往后哪里还有她的三阿哥的位子。
李氏渐渐的阴冷了起来。
想了想又问宝珠道:“厨房现今到底是个什么情景?”
宝珠低低道:“说是那边的人再管,可都是福晋的人谁也不服谁,主子到不如在这上头想想办法,搅浑了厨房的水叫王爷瞧瞧,明侧福晋管不了,福晋又身子弱,这后宅的事情还是要靠您!”
李氏听着不自觉的微微笑起来。
里头的三阿哥又喊着要如厕,奶嬷嬷丫头围了一圈伺候。
李氏想了想道:“走,过去瞧瞧年氏,两个人搭着伙才好做事情!”
李氏一走,三阿哥弘时到是彻底没人管了,他已经五岁了,宫里没有叫他进宫读书的意思,前头的先生又一贯温和,不敢对他严厉,丫头婆子们都捧着他,他假装瞌睡,装着睡下来,一会指使这个,一会指使那个,待得屋子里照看他的丫头昏昏欲睡起来,他便起身偷偷跑下了床。
外头正是午睡的时候,四处静悄悄的,小太监们拿着网兜在抓知了,连树荫下的梅花鹿都在打盹。
他一个人走过参天大树罩着的林荫大道,不知觉间走到了一处绿竹丛生的园子后头。
有个胖嘟嘟的小孩子正在逗一只雪白的哈巴狗,他仔细一看原来是弘历。
弘时便端起了兄长的架子,走过去喊着道:“弘历,你这只狗是哪里来的?”
弘历吓了一跳,转头看是弘时,这才道:“这是阿玛送的。”
为什么阿玛没有送他一只?
弘时格外的不高兴,恶狠狠的道:“我是哥哥,应该我先有,你把这只狗给我,不然的话我就揍你!”
弘历的大眼睛咕噜噜的转了一圈,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弘时。
这个哥哥长的眉清目秀,瘦瘦小小的跟个小丫头一样,这是想抢他的东西?
他虽然年纪小,可天生聪慧,心里却清楚。
他既不能给额涅惹麻烦,也绝不会把自己心爱的宝贝让出去。
弘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抱着小狗嚎啕大哭起来:“你不能抢我的小狗!你不能!”
不远处跟着的吓人们听见了动静慌张赶了过来。
大丫头书墨冷冷的看着弘时道:“三阿哥怎么可以欺负弟弟?!”
李氏坐在年氏的院子里,小院里花团锦簇,疏密有致,永远一副文人墨客的清高模样,怀孕七个多月的年氏还是四肢纤细的样子,不施脂粉脸色蜡黄,却越发的有股西子捧心的娇弱。
她摇着团扇压低了声音:“可不能瞧着她一家独大。”
年氏垂着眸道:“侧福晋说的事,这个事情还要瞧着侧福晋的手段和本事,但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李氏笑看着年氏,满目赞赏:“还是你懂事。”
年氏便也跟着笑。
炎炎夏日里,两面走风的芜廊上却格外清凉。
有李氏打头去收拾明嫣她做什么要动手?
她虽然心中愤恨可还是分的清轻重。
要跟明嫣对上也还要到了明嫣的身份,否则一切都是白搭。
比起将明嫣拉下马,她觉得收拾李氏更加容易。
听说李氏家中有个不成器的兄弟,她想着越发笑的人畜无害。
小丫头提着裙角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侧福晋快去瞧瞧,三阿哥偷偷跑出去到竹几舍将四阿哥打了!”
李氏吃了一惊,忙站了起来。
着急的向外走,甚至踢掉了一只绣花鞋,小丫头手忙脚乱的给她捡回来,一群人慌里慌张的往外走,一阵风一样刮了出去。
年氏歪在凉榻上难得的笑起来。
果然还是狗咬狗最好看!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笑的格外欢畅,等她生下来阿哥再说。
弘历的哭声大的叫笼子里的鸟雀扑棱棱的煽动翅膀,清雅的屋舍里,盛开的一盆大红的山茶花跟弘历的脸是一般的颜色。
吃了一半的糖蒸酥烙搁在梅花小几上,芙蓉蟠龙鼎里细细的香烟袅袅升起。
明嫣一面轻拍着弘历的脊背一面给他摇着团扇。
弘历的眼睛便随着团扇上那一只惟妙惟肖的猫儿一般来回的动。
胤禛瞧着站在当地的弘时。
瘦瘦小小的瑟缩成了一团。
他尽量温和的道:“刚刚是怎么回事?”
弘时在阿玛的威压下白着一张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明嫣柔声劝着道:“多大点事情,一家子兄弟难免磕磕碰碰,别吓着孩子……”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李氏高声在外道:“弘时从来不会打人,你别想拿着这是欺压我们母子!”
她大步走了进来,待看到胤禛的时候面色明显一僵。
显然并不知道胤禛也在这里。
可她也顾不上这些,一把将弘时搂在了怀里,高声的道:“弘时是最乖的,从来不会打人,何况不过一只小狗,她要多少没有,也不稀罕这些东西,你别想着拿这些无中生有的事情来败坏王爷对弘时的好感!他可是长子!是长子!弘历可比不过!”
明嫣淡淡的看着李氏。
一个额涅护着自己的孩子无可厚非,可也不能不辨是非,胡搅蛮缠。
刚刚还觉得有些害怕的弘时果然在额涅的庇护下,小脸上也有了神采,抓着李氏的衣角拔高了声音:“我没有抢他的小狗!没有!”
从前艳冠群芳受尽宠爱的李侧福晋,顶着满头的汗珠站在胤禛的对面,像是个无理取闹的泼妇。
胤禛心中原本还残存的最后一点美好也荡然无存。
他坐在了黑漆太师椅上,平静的看着弘时:“阿玛并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要问清楚事情经过,而你正好年岁大,能说的清楚,没人说你要抢弘历的小狗。”
因为没人说,这种此地无垠三百两的说法就越发显得欲盖弥彰。
弘时似乎有些小小的愧疚和不安。
可李氏却陡然紧张了起来。
她的孩子完美无缺,不会抢小狗也不会欺骗父母。
她抱紧了弘时,尖刻道:“这个事情跟弘时没有任何关系,王爷要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先带着孩子走了!”
胤禛一下子怒火中烧!
他在教育孩子李氏在跟前万般阻挠是想做什么?!
这般不辨是非毫无底线的维护孩子分明是在害人!
他陡然站了起来。
却觉得明嫣在身后轻拉了他一把,他一顿,转头看。
明嫣微摇了摇头:“别当着孩子的面,有什么私底下慢慢说。”
李氏可以不管不顾,他做男人的却不能没有分寸。
胤禛到底坐了下来,看了一眼已经在额涅怀中睡着的弘历,满眼希冀。
到底还是明嫣会教养孩子。
从来都不会叫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