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逞敏锐地察觉到了沈潭真正表达的意思，他压低了声反问道：“找我而不是小丛？”

“对。”

“小丛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其实他比你想象得要敏感细腻，你……”

沈潭没等项逞说完，直接打断他说道：“我知道。”

“你…唉，你这样也是伤害他。万一他知道，他觉得会怎么想？信任这种东西，一旦出现裂缝，不是言语和时间能够抹平的。”

“你说错了。我不是不相信陆丛，相反的，我就是担心他到时关心则乱受伤，才不想告诉他。”提起陆丛，沈潭难得显露出不同平时的担忧，“你我都了解他的为人，他当初能为了找你那么豁出去，所以我才不想同样的事情再让他经历一次。法斐带回来的资料你如果看过就该明白，伏伽那伙人比你们想象得还要丧心病狂。”

“可这种事你瞒不住他。”

“我知道，我并不想瞒，只是希望你到时候能拉住他。如果现在告诉他，无论如何他都会跟着我冒险。”

项逞闻言深深叹了口气，犹豫着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在意老师留下的那条未印证的预言？”

沈潭没有回答，但他的表情已经默认了项逞的猜测。

“我不否认我相信老师的预言很准，说这话也不是想宽慰你。但‘泣血’未必会在小丛身上应验，而且你越是在意那个预言，没想过反而可能会应验在小丛身上吗？毕竟…你们现在不仅仅是搭档的关系，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想小丛会更难过。”

项逞说着将手放在沈潭肩膀上用力握了握，拒绝道：“这件事我不会答应你，但我也不会主动说给小丛听。老师的预言现在我们都无法解读，你有什么想法还是和小丛好好沟通。你们既是默契的搭档，也是亲密无间的伴侣，千万别留下什么遗憾再追悔莫及。”

作为过来人，项逞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发自肺腑。尽管沈潭并没有回应他，项逞还是轻拍了拍他的肩安抚道：“往好了想，也许你担心的其实已经发生过了，只是咱们没联想到而已。”

“嗯。”

“他们回来了，剩下的你自己和小丛说吧。”

项逞和沈潭走过去会合，丁成带来的人比想象中少很多。后者看了眼沈潭后无奈表示，“几个月前那场乱子，不少人因为抵挡不了高阶异能者鲜血的味道，所以…现在人数就这么多。”

说的是当初沈潭放血替岑满吸引猎食者注意的事，当时有不少猎食者死在沈潭手下，这也导致跟随丁成的这批人数被削减到了不足百人。

这几十人的猎食者队伍即使在面对异能者的时候也没有半点战意，甚至看到沈潭杵在那儿时本能产生畏惧，完全生不出半点讨伐叛徒的心思。

项逞对这样的敌人没有什么敌意，他按照一开始约定好的交易条件，让随队的实验室成员带着转换药剂过来。口头上简单沟通了两句就将药剂交了出去。

丁成将一管针剂拿在手里，明明是他日思夜想的东西，可就这么轻易到自己手中时，他却有些不敢置信。

“我们准备的针剂足够帮你们所有人转化，一共需要注射三支。每隔两天注射一支，第三支用完睡一觉，你们就能摆脱这个被诅咒的身份了。”项逞开口稳定丁成及其他猎食者的心绪，“所有的药剂都是由区凯乐牵头制造出来的，我、区凯乐还有那个叫岑满的女孩都成功转化回来了。”

“因为溶解作用失去的能力能恢复么？”丁成听了却下意识看向沈潭，在他看来，这位法斐前典狱长的话更有可信度。

“溶解是因为猎食者的能力消耗了身体原本的生命力，这个过程无法逆转。而转换药剂的作用就是阻断这个消耗的过程，后面恢复，任何一个治愈系异能者都能做到。”

“好，我明白了。”

丁成点了点头，毫不犹豫拿起第一支针剂对准自己的手臂，当着其他人的面将药水注入自己体内。

看到丁成注射药剂，信任他的下属纷纷走上前领取第一支针剂给自己注射。有人开了头，后面的人也就不再犹豫，毕竟转变为猎食者都不是他们想要的。没有谁想要做别人的垫脚石，如果能恢复普通人的身份自然是求之不得。

江路左看看右看看，虽然随大流领了针剂，却没有立刻给自己注射，他还在犹豫、在害怕，可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人下定决心，他开始焦虑起来。

“丁哥……”

“江老弟，我们不强求你，不过…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的异能者需要休息调整，项逞便决定在法斐停留两天再出发，也算是给丁成吃颗定心丸，以表示他们负责的诚意，不是哄骗了人后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的。

不过并非所有人都能像丁成那样豁出去信任异能者。即使项逞并没有找他们报仇的意思，可这种和曾经欺压的敌人共处一个屋檐下的感觉，对猎食者来说并不友好。

项逞有意约束，可还是没办法避免双方一点摩擦也没有，到了第二天晚上，便有人趁夜结伴离开了法斐。

从法斐到联盟，中途还需要穿过很大的一片密林，虽说这么多年法斐一直对外清扫威胁，越是靠近联盟的方向，变异兽就越少，但那并不代表完全没有。

夜晚的变异林寂静无声却更添了几分恐怖，换作平时，结伴的猎食者并不惧怕这些野兽，可对于现在已如惊弓之鸟的他们来说，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使他们精神紧绷，而漆黑的林中突然出现的一双双瘆人的兽瞳更令他们心惊胆战。

突然之间，林中传来一声鸦啼，结伴的几人吓了一跳。一波未平，队伍中有人感觉身上落了什么东西，大着胆子扭头去看，正对上一双幽蓝的竖瞳，吓得他立刻大叫了一声，同时挥舞着手臂试图驱赶落在自己身上的生物。

尖叫声惊动了林中蛰伏的兽类，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簌簌声和越来越近的鸦啼，逃跑的小队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变异兽包围起来，黑暗中那一双双发亮的瞳孔昭示着众人的命运。

“啊啊啊！！！”

非人般的惨嚎断断续续自远处传来，很快就又归于平静，而黑夜吞噬一切，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陆丛顺着阶梯登上法斐的最高处，夜晚的风吹得格外猛。沈潭一袭黑衣几乎融入了这一片静谧的黑夜之中，呼啸的风将他的长发吹乱，他却没有擡手拢一下散乱的头发，就只是那么静静地坐着。

一只灰色的乌鸦蹲在他肩头，察觉到陆丛的接近，赤红瞳孔的乌鸦扭过头来。

陆丛这才注意到那鸟嘴里叼着什么东西，不过还没等他看清，乌鸦一擡头将衔着的东西咽了下去，可空气中飘来的血腥味无声说明着一切。

他走过去坐在沈潭身边，隔了好一会儿才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开口问了一句，“逃了的人都死了么？”

“…嗯。”

“沈潭，你…有事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