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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2章 麻纸皴裂兮,旧痕始露。 紫泥印寒兮,雪落如故。(2/2)

秦昂将调令凑近火盆,热气熏过处,"急" 字的轮廓隐隐浮现。他猛地拍案,案上的令旗震倒在地:"是镇刑司的手段!" 去年他弹劾李谟克扣军粮,就被人用这种 "刮改文书" 的法子反诬 "虚报军功",若非谢渊力保,早已丢了性命。

"怎么办?" 亲卫攥着马缰,远处传来大同方向的隐约炮声。秦昂望着宣府卫的方向,突然拔出佩刀划破调令:"按 ' 急' 字走!出了事,我秦昂一人担着。" 他不知道,此刻刘成已快马加鞭往京师去,要赶在援军抵达前,给岳峰扣上 "假传军令" 的罪名。

谢渊在风宪司核查驿递账目时,发现居庸关的 "急递记录" 上,岳峰的调令被标为 "寻常军务"。"寻常军务会用紫花印?" 他指尖点着账册上的墨迹,比其他记录淡了三分 —— 这是用褪色墨改过的痕迹。属官捧着个油纸包进来,里面是驿卒赵二的断指:"大人,赵二想把刮下的 ' 急' 字碎纸送过来,被刘成发现,剁了指扔进永定河,幸亏被渔网捞着。"

碎纸拼起来,正好是 "急援大同" 的残片。谢渊突然想起昨日李嵩在朝堂上说:"岳峰拥兵自重,恐借援大同谋不轨。" 他将残片塞进袖中,袖里还揣着另一份账册 —— 李谟上月从内库 "借" 走的五千石粮,去向不明。

"去居庸关。" 谢渊抓起宪牌,棉袍下摆扫过案上的《元兴律》,"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改总兵府的调令。"

刘成在镇刑司衙署给李谟看改后的调令,窗外的雪正落在诏狱的尖顶上。"岳峰这次插翅难飞。" 李谟用银签挑着燕窝,"等大同破了,就说他故意缓援,再拿出这调令当证据。" 刘成搓着手笑:"属下已安排人在宣府散布谣言,说岳将军收了也先的好处。"

突然,缇骑撞开房门,手里举着风宪司的拘票。谢渊踏着雪进来,宪牌上的寒光映着他的眼:"刘千户,借你的小刀一用。" 他将赵二的断指和碎纸推到案上,"这刮改的痕迹,用你的刀再刮一次,看看是不是一样的手法?"

刘成猛地掀翻桌子,瓷碗碎在李谟的朝靴旁。李谟慢条斯理地擦着溅到袍角的燕窝:"谢御史,擅闯镇刑司,可是要参你 ' 越权 ' 的。" 谢渊盯着他袖中露出的半截账册,正是内库的粮单:"比起篡改军调、通敌误国,越权算什么罪?"

秦昂的援军在第三日傍晚抵达大同西墙,正撞见也先的骑兵要冲缺口。"跟我杀!" 他挥舞长刀劈开第一个胡骑,甲胄上的雪混着血往下淌。周平从城楼上扔下绳索,嘶哑着喊:"秦将军,你们怎么才到?" 秦昂一刀削断敌兵的马缰:"调令被改了!回头再细说!"

城楼上,赵谦望着宣府兵的旗号,突然吐出一口血。他怀里的密信上,李嵩承诺的 "京营三日必到" 早已过期,而也先刚刚派人来说,若再不开门,就把内库粮当着守城士兵的面烧了。"总兵,秦将军杀进来了!" 周昂扶着他往箭楼走,却被他推开 —— 远处的沙丘上,隐约有镇刑司的旗号在雪地里晃动。

萧桓在文华殿听李嵩和谢渊对质,两人的影子被烛火投在《大同舆图》上,像两只争斗的野兽。"谢御史说镇刑司改调令,可有实证?" 萧桓的手指在 "西墙缺口" 处摩挲,那里被李德全用朱笔圈了个圈。

谢渊呈上碎纸和断指:"陛下,紫花印乃先朝所赐,非紧急军务不用。岳峰若要缓援,何必多此一举?" 李嵩突然笑了,从袖中掏出份供词:"陛下请看,宣府左卫的军卒招认,是岳峰让他们 ' 先斩后奏 ',故意伪造 ' 调令被改 ' 的假象。"

萧桓望着那份供词,墨迹新鲜得像是刚写的。他想起昨日李德全说,镇刑司昨夜提审了三个宣府兵,今早都 "病亡" 了。"把刘成押上来。" 萧桓的声音突然沉下去,殿外的风雪似乎都静了些。

刘成跪在冰凉的金砖上,膝盖下的雪水洇进砖缝。"是... 是属下一时糊涂,想给岳总兵提个醒,让他别太急进..." 他的牙齿打着颤,眼角瞟着李嵩 —— 对方正用手指在案上写 "死" 字。谢渊突然问:"你用什么刮的 ' 急' 字?" 刘成脱口而出:"是镇刑司特制的牛角刀,刃口带齿..." 话未说完,突然捂住喉咙,嘴角涌出黑血。

李德全惊叫着后退,暖炉摔在地上。萧桓盯着刘成的尸体,突然想起永熙帝《驭下录》里的话:"特务掌刑,必成酷吏;酷吏掌军,必致亡国。" 他抓起朱笔,却在落笔时停住 —— 李嵩的党羽遍布六部,此刻动他,怕是要动摇国本。

"岳峰援军已到大同," 萧桓将调令扔在案上,"此事暂不追究,着风宪司会同镇刑司再审。" 谢渊望着那滩黑血,突然明白,刘成的死,不是结束,只是开始。

大同卫的雪停了,秦昂在城楼下给岳峰看那份被刮改的调令。风卷着纸角,像只受伤的鸟。"李谟这是要置我们于死地。" 岳峰的指腹抚过 "缓进" 二字,那里的纸已薄得透光。周平捧着刚收到的军报进来,声音发颤:"将军,京师传来消息,刘成死了,说是 ' 畏罪自尽 '。"

岳峰突然笑了,笑声震落城楼上的积雪:"自尽?镇刑司的人,从来只会让别人自尽。" 他将调令折成小块塞进怀里,"告诉秦将军,好好守城。等我从京师回来,定要让这被篡改的墨迹,染亮镇刑司的黑牢。" 远处的雁门关方向,传来玄夜卫巡逻的马蹄声,在雪地里敲出沉闷的响。

谢渊在回风宪司的路上,被李嵩的轿子拦住。轿帘掀开,露出李谟那张带着刀疤的脸 —— 那是去年被边军打出来的。"谢御史," 李谟的声音像磨过的砂纸,"大同的事,到此为止吧。你看这雪,盖得住血迹,也盖得住规矩。"

谢渊勒住马缰,马蹄踏碎冰面:"永熙帝定下的规矩,盖不住;元兴帝铸成的军律,冻不住。" 他从袖中掏出那份内库粮单,"李千户还是想想,五千石粮怎么向陛下解释。" 轿帘猛地落下,轿子在雪地里颠簸着远去,留下两道深深的辙痕,像未愈合的伤口。

片尾

《大吴史?刑法志》载:" 德佑十三年腊月,居庸关调令之变,风宪司谢渊穷治三月,得物证凡七:其一为宣府卫调令残片,桑皮纸背留有刀刮痕,' 急 ' 字处纸色浅于四周,墨下隐见原笔锋;其二乃镇刑司伪印铜范,范侧 ' 李' 字款与李谟私章吻合;其三系驿卒赵二断指,据供为刘成所剁,以 ' 封口 ';其四是居庸关驿馆灶灰,检出未焚尽紫花印残片,朱砂含桐油成分,与镇刑司所藏同;其五为蔚州卫接令登记册,' 缓进 ' 二字笔迹与岳峰平日书迹乖谬;其六乃王顺供词,详述刘成持李谟手令截令经过;其七是缇骑张全招状,承认受刘成指使监视驿馆。

然案卷上达御前,李嵩固奏 ' 刘成独犯,谟实不知 ',且引《大吴律》' 长官失察,罚俸抵罪 ' 条。萧桓既念边事方殷,不欲深究动摇镇刑司,又畏嵩党羽遍布,竟从其议。刘成于腊月廿九斩于市,临刑呼冤不绝,曰 ' 谟使我为,今独杀我 ',声闻于巷。李谟则以 ' 失察 ' 论,罚俸三月,仍掌边监察。

岳峰闻判,愤而上《辨调令疏》,历陈七证,恳请再审。疏入三日,批答仅 ' 边将当务守御,毋涉朝堂是非 ' 十二字,竟斥其 ' 惑乱军心 '。峰捧批痛哭,谓左右曰:' 印可伪,字可改,国法亦可屈乎?'

自此而后,镇刑司刮改文书成惯例,边将调兵必遣亲信携原令护行,驿递司 ' 验印不验文 ' 之制遂废。蔚州卫都指挥石彪尝语人:' 昔者凭印信可行万里,今需带百人护一令,边军之耗,半耗于自防也。' 桑干河冰融时,有渔者获一木匣,内盛岳峰原令真迹,匣上题 ' 天道昭昭 ' 四字,不知何人所置。"

卷尾

调令被改,非仅一纸文书之变,实乃权臣操弄国柄之显兆。李谟借镇刑司之势,私易军调,视边镇存亡如草芥;刘成甘为鹰犬,刮改印信,明知大同危在旦夕而不顾;李嵩居中包庇,以死士灭口,将朝廷法度玩弄于股掌 —— 三人者,上下相蒙,内外相济,终致军命失期,边民涂炭。

岳峰之忠,在于临危发令而不避嫌;秦昂之勇,在于辨伪存真而敢抗命;谢渊之直,在于追根究底而不畏权。然萧桓之优柔,使元凶漏网,奸佞得势,终让 "紫花印" 之威,不敌镇刑司之刀 —— 此非边将之过,实乃中枢之弊也。

史官曰:"军之大事,命在于信。调令者,三军之信也。信可改,则令可违;令可违,则军可溃。德佑之冬,居庸关一 ' 缓' 字,缓的不仅是援军的马蹄,更是天下人对朝廷的信任。后也先再犯,边将皆疑调令有诈,迟疑不敢动,盖源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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