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谟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来干什么?没让他调兵,他来做什么?\"
\"谢大人说,\" 缇骑咽了口唾沫,\"他是来 ' 核查大同卫粮道 ' 的,还带了玄夜卫的人,说接到举报,有人 ' 借边患谋私 '。\"
岳峰突然笑了,笑声嘶哑如破锣:\"李谟,你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李谟猛地将酒壶砸在地上,碎片四溅:\"慌什么!他谢渊不过是个边将,还能管到镇刑司头上?传我的令,紧闭城门,就说 ' 军情紧急,谢绝见客 '!\"
大同卫城外,谢渊立马于吊桥前。身后是五百宣府卫亲兵,个个甲胄鲜明,玄夜卫百户王瑾跟在旁边,脸色不自然。
\"王百户,\" 谢渊望着紧闭的城门,\"李谟这是要拒见?\"
王瑾干咳一声:\"谢大人,李缇骑说... 说内城危急,实在没空。要不您先回宣府,等战事平息了再来?\"
\"平息?\" 谢渊冷笑,\"等他把大同卫卖了,自然就平息了。\" 他翻身下马,走到城下,扬声道:\"李谟!我知道你在里面!你擅自夺权、更改调令、弃守外城,桩桩件件都是死罪!现在开门,随我回京受审,或许还能留条全尸!\"
城头上鸦雀无声,只有北元的喊杀声隐隐传来。谢渊从怀中掏出一卷文书,是他连夜写的弹劾状,盖着宣府卫的印:\"我已将你的罪状上奏陛下,玄夜卫指挥使也收到了我的密报 —— 你以为李德全能保你一辈子?\"
突然,城门 \"吱呀\" 一声开了道缝,孙诚从里面探出头,脸上满是血污:\"谢大人!快进来!李谟要杀岳指挥灭口!\"
谢渊一挥手,亲兵立刻拔刀护住他,王瑾想拦,被谢渊的亲卫按住。\"王百户,\" 谢渊盯着他,\"你是玄夜卫,是陛下的耳目,还是李德全的爪牙?自己选。\"
王瑾脸色变了几变,最终垂首:\"谢大人... 李谟确实不对劲,玄夜卫也收到过类似举报,只是... 只是没人敢查。\"
谢渊不再理他,带着亲兵冲进城门。内城里一片混乱,缇骑与守军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友谁是敌。孙诚带着他往中军帐跑:\"谢大人,岳指挥被关在帐里,李谟刚才让人拿了毒酒过去!\"
中军帐内,李谟举着毒酒,逼向岳峰。岳峰坐在地上,背靠着柱子,冷冷地看着他:\"怎么,不敢用刀杀我?怕留下痕迹?\"
\"杀你这种叛贼,用毒酒已经抬举你了。\" 李谟的手在抖,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等你死了,我就说你 ' 力竭自缢 ',谁也查不出破绽。\"
\"查不出?\" 帐帘被猛地掀开,谢渊站在门口,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李谟,你看我能不能查出破绽?\"
李谟转身想跑,被谢渊的亲卫按住。毒酒摔在地上,发出刺鼻的气味。谢渊走到岳峰面前,扶起他:\"岳兄,让你受苦了。\"
岳峰摇摇头,目光落在李谟身上:\"谢大人,他改的调令、兵部的手令、镇刑司的勘合,都在他帐里的暗格里,那是他和李德全、张敬勾结的证据。\"
谢渊看向李谟,眼神如冰:\"搜他的帐。\"
亲卫很快从暗格里翻出一叠文书,其中有李德全写给李谟的密信,言 \"大同之事,办妥后升你为镇刑司佥事\";有张敬的手令,明确写着 \"可弃大同,保宣府,事后由本部担责\";还有一本账册,记着缇骑私分粮饷的明细。
李谟瘫在地上,面如死灰:\"谢渊... 你不能动我,我是镇刑司的人,李德全公公不会放过你...\"
\"镇刑司?\" 谢渊将文书收进怀里,\"等这些东西送到陛下案前,别说镇刑司,就是司礼监,也护不住你。\" 他对亲卫道,\"把李谟和涉案的缇骑都捆了,严加看管。孙千户,传令下去,死守内城,我已让人回宣府搬救兵,三日之内必到!\"
孙诚应声而去,帐外传来士兵的欢呼 —— 他们知道,大同卫有救了。
大同卫暂时解围。北元见援军将至,且大同卫守军死战不退,暂时撤到三十里外扎营。谢渊坐在临时搭建的帐里,与岳峰核对李谟的罪证,帐外传来王瑾的声音。
\"谢大人,玄夜卫指挥使有信到。\" 王瑾捧着一封信,神色复杂,\"指挥使说... 说李德全在宫里动了手脚,陛下可能... 可能不会严惩李谟。\"
谢渊拆开信,果然,信中说司礼监以 \"边事要紧,不宜兴大狱\" 为由,建议 \"将李谟革职即可,勿牵连兵部\"。他捏紧信纸,指节发白:\"陛下这是要姑息养奸?
岳峰叹了口气:\"谢大人,你在中枢待过,该知道李德全的分量。陛下复位,多亏了内官和石亨他们,现在自然要护着自己人。\"
\"可大同卫的弟兄不能白死!\" 谢渊猛地起身,\"三百伤兵,外城百姓,他们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他走到案前,提笔疾书,\"我要再写一封奏疏,把李谟的罪证附在后面,直接送通政司,绕开司礼监!\"
王瑾犹豫道:\"谢大人,这样会得罪李德全的。\"
\"我怕得罪他?\" 谢渊冷笑,\"我若怕,就不会来大同卫了。王百户,你是玄夜卫,该清楚 ' 监察 ' 二字的分量。这些罪证,你敢不敢和我一起署名,呈给陛下?\"
王瑾看着帐外的残垣断壁,想起那些死在城头的士兵,终于咬牙:\"谢大人敢,属下就敢!李德全他们能一手遮天,但遮不住天下人的眼睛!\"
京城,通政司。谢渊的奏疏被递到司礼监,李德全看着奏疏上的血字 —— 那是岳峰的断指血书,附在罪证后面,顿时脸色铁青。
\"废物!\" 他将奏疏摔在徐文良面前,\"李谟连这点事都办不好,还被谢渊抓住了把柄!现在怎么办?这奏疏要是到了陛下手里,我们都得完蛋!\"
徐文良捡起奏疏,手在抖:\"公公别急,我们可以说... 说谢渊和岳峰勾结,伪造证据陷害李谟。玄夜卫不是有王瑾署名吗?就说王瑾被谢渊胁迫了。\"
\"胁迫?\" 李德全冷笑,\"王瑾是玄夜卫百户,谢渊能胁迫他?陛下虽猜忌边将,却也信玄夜卫的人。现在唯一的办法,是把张敬推出去顶罪,说他 ' 擅发手令,与李谟无干 ',再给谢渊一点好处,让他不再追究。\"
徐靖脸色发白:\"推张敬出去?他知道我们太多事了...\"
\"知道太多,才该让他闭嘴。\" 李德全眼中闪过狠厉,\"就说张敬 ' 畏罪自缢 ',死无对证。至于谢渊,给他升个官,调回京城,离边镇远点。\"
两人正密谋,小太监进来通报:\"公公,徐大人,陛下在乾清宫召见,说要问大同卫的事。\"
李德全与徐文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慌乱。李德全定了定神:\"走,见陛下。记住,咬死是张敬擅权,李谟只是 ' 失察 '。\"
乾清宫。萧桓看着案上的两封奏疏 —— 一封是谢渊的,附满罪证;一封是李德全的,说张敬 \"擅发手令,已畏罪自尽\"。烛火在他脸上投下阴晴不定的光影。
\"李德全,\" 萧桓的声音沙哑,\"谢渊说李谟矫旨夺帅,你说张敬擅权,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李德全跪在地上,额头抵着金砖:\"陛下,谢渊与岳峰交好,自然帮着他说话。张敬已死,他的手令是真的,但李谟只是按令行事,算不上矫旨。再说,大同卫终究没丢,谢渊也立了功,不如... 不如就此结案,升谢渊为兵部侍郎,让他回京任职,也显陛下恩威。\"
萧桓沉默良久,目光落在谢渊奏疏里的那句 \"内官干政,缇骑掌兵,为祸更烈于北元\"。他想起三年前复位时,石亨、徐有贞也是这样哄骗他,说 \"清除奸佞,以固皇权\",结果却是党同伐异,贪污腐败。
\"传旨,\" 最终,他缓缓开口,\"李谟革职流放,永不叙用。镇刑司印收回,今后不得再派缇骑监军。谢渊升兵部侍郎,即刻回京。大同卫防务,仍交岳峰掌管。\"
李德全与徐文良暗暗松了口气,虽没完全如愿,但终究保住了核心利益。他们叩首:\"陛下圣明。\"
走出乾清宫时,阳光刺眼。李德全回头望了眼那座巍峨的宫殿,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 谢渊,你以为回京就能扳倒我们?这京城,比大同卫的城墙,要脏得多。
而此时的大同卫,谢渊正与岳峰告别。岳峰指着城墙上未干的血痕:\"谢大人,这上面的血,你回京后,可别忘了。\"
谢渊点头:\"我不会忘。但你要记住,守好这城,等我回来。\"
他翻身上马,身后是大同卫残破的城楼,身前是通往京城的漫漫长路。他知道,真正的仗,才刚刚开始。
片尾
谢渊回京后,并未立即清算李德全,只是默默收集内官与兵部勾结的证据。三年后,\"夺门之变\" 余党被清算,李德全、徐文良等人终被查处,镇刑司干政的先例被废除。大同卫的血痕渐渐淡去,但《大吴史》中 \"德佑十四年,缇骑夺帅,几丧边镇\" 的记载,如同一道伤疤,永远留在了史书里。
卷尾语
《大吴史?谢渊传》评:\"大同卫之变,非独边镇之危,实乃中枢之病。当是时,内宦弄权,外臣结党,军制荡然,忠良受制。谢渊以一边将,抗缇骑之威,纠朝堂之弊,虽未能尽除奸佞,却已破其党羽,振其纲纪。故曰:边镇之固,不在城高,在中枢清明;将士之勇,不在甲坚,在上下同心。\"
《吴伦汇编?政体考》载:\"德佑朝之险,在于宦官与外臣相结,侵夺军权。幸有谢渊、岳峰之辈,以血肉之躯挡之,否则北元铁骑早已叩关。后世论者,谓 ' 大同卫一役,虽未大捷,却救大明于无形 ',信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