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卫所志》载:“亲卫者,帝之爪牙,战则先登,退则断后,存亡之际,常以血肉护君。” 德佑年间落马坡之变,亲卫百人殉国,唯余赵安一卒突围,负重伤、冒九死,奔至谢渊军营,报 “帝可能被困山中” 之讯。此讯非仅军情,更牵庙堂暗流 —— 内奸窥伺,欲阻援军;忠良疾呼,力排众议。今唯述残兵报信始末,不涉前因后果,以细节显突围之烈、报信之艰、人心之险,为后续救驾留径。
血透征袍路几重,残躯突围报君踪。
山中龙困谁相救,满座奸邪意未从。
残躯报信破重围,忠勇能令日月辉。
龙返京师奸未除,且提剑戟待霜飞。
落马坡西的荒沟里,赵安蜷缩在断壁后,左臂的箭伤仍在渗血,浸透了破烂的亲卫甲胄。三天前,亲卫统领卫峥率百人断后,他是唯一突围的人 —— 瓦剌兵的弯刀劈中他的右腿,箭簇穿透他的左臂,若不是弟兄们用身体挡住追兵,他早已成了刀下亡魂。此刻,远处传来瓦剌兵的搜捕声,火把的光芒在沟谷间晃动,如同鬼魅的眼睛。赵安死死咬住嘴唇,不让疼痛的呻吟溢出 —— 他怀里揣着半块兵符,那是卫峥临死前塞给他的,“带信给谢太保,陛下被困在黑松谷,快救陛下”,这句话,支撑着他熬过了三天的逃亡。
瓦剌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赵安屏住呼吸,将身体埋进厚厚的腐叶里。一名瓦剌兵走到断壁前,长刀拨开枝叶,刀尖几乎碰到赵安的甲胄。赵安的手悄悄摸向腰间的短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算死,也要把信带到。可那瓦剌兵却忽然转身,对着同伴喊道:“这里没人,去前面搜!” 原来,瓦剌兵误将他的甲胄当成了腐叶下的石头。赵安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才敢大口喘气,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混着脸上的血污,在下巴凝成血珠。
待到夜深,赵安才敢起身。右腿的伤口已化脓,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左臂的箭簇仍插在肉里,稍一动弹便剧痛难忍。他没有水,只能趴在溪边喝几口浑浊的溪水;没有粮,只能啃树皮、嚼草根,饿到极致时,甚至抓过一只死鼠生吃。他不敢走大路,只能绕着山林边缘,朝着记忆中谢渊军营的方向挪 —— 亲卫的训练告诉他,直线距离虽近,却易遇瓦剌兵,唯有绕路,才有一线生机。
走了约莫半天,赵安忽然听到前方传来马蹄声。他心中一紧,忙躲进一处山洞。马蹄声越来越近,他从洞口缝隙望去,见是一队玄夜卫骑兵,甲胄上的 “玄夜” 二字在阳光下格外清晰。赵安心中一喜,刚要冲出去,却又停下 —— 他想起瓦剌军中混有伪扮玄夜卫的密探,不敢贸然上前。直到骑兵走近,他看到为首者腰间挂着玄夜卫北司的令牌,才敢颤声喊道:“玄夜卫的弟兄,我是亲卫赵安,有要事禀报谢太保!”
玄夜卫骑兵闻声停下,为首的校尉翻身下马,警惕地走近山洞:“你既是亲卫,可有信物?” 赵安从怀中摸出半块兵符,递了过去:“这是卫峥统领的兵符,另一半在陛下身边。我突围出来,是要报陛下被困的消息!” 校尉接过兵符,见上面刻着亲卫营的专属印记,又看了看赵安满身的伤势,便不再怀疑,忙令士兵将赵安扶上备用的战马,朝着谢渊的军营疾驰而去 —— 他知道,这消息或许关乎皇帝的性命,耽误不得。
谢渊的军营设在落马坡南的平地上,中军帐外,士兵们正在加紧操练,刀枪碰撞声不绝于耳。自瓦剌设伏后,谢渊便在此扎营,一边收拢残兵,一边派人搜寻帝踪,心中早已焦虑万分。此时,帐外传来校尉的通报:“太保,亲卫赵安突围而来,说有陛下的消息!” 谢渊猛地站起身,手中的兵部文书掉在地上也顾不上捡,快步走出帐外:“快带他进来!”
赵安被两名玄夜卫士兵搀扶着走进帐内,刚见到谢渊,便 “扑通” 一声跪下,泪水与血污混在一起:“太保!臣…… 臣无能,没能保护好陛下!卫峥统领与百名弟兄都战死了,陛下…… 陛下被困在黑松谷!” 他的声音颤抖,刚说完,便 “哇” 地吐出一口鲜血,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谢渊连忙上前扶住他,见他甲胄上的血已发黑,左臂箭簇外露,右腿伤口化脓,心中一痛:“赵护卫辛苦,先坐下说话,慢慢讲。”
帐外忽然传来脚步声,诏狱署提督徐靖与吏部侍郎张文一同走进来。徐靖看着赵安,眼中闪过一丝疑虑,语气带着刻意的平静:“这位亲卫,你说陛下被困黑松谷,可有证据?如今瓦剌多伪扮亲卫的密探,可别是假消息,误导了我军部署。” 张文也附和道:“是啊,赵护卫,你突围三日,如何确定陛下仍在黑松谷?说不定陛下早已转移,或已脱险,你这消息若是不实,恐会让太保白跑一趟。”
赵安闻言,气得浑身发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谢渊按住。谢渊看向徐靖与张文,眼神冰冷:“徐大人、张大人,赵护卫满身是伤,突围而来,若不是为了报信,何苦如此?况且他持有卫峥统领的兵符,兵符上的印记是亲卫营专属,玄夜卫文勘房主事张启可验,绝非伪造。” 徐靖却仍不罢休:“太保,兵符也可能被瓦剌缴获,再让密探拿来骗人。不如先将赵安关押,待查清身份,再做定论?”
就在此时,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秦飞与文勘房主事张启走进帐内。秦飞刚勘察完瓦剌布防回来,听闻有亲卫报信,便立刻赶来。张启接过赵安手中的半块兵符,从怀中取出放大镜(大吴工部仿制的西域器物,用于勘验痕迹),仔细查看兵符上的印记:“太保,兵符是真的。印记边缘有亲卫营特有的凿痕,且兵符内侧刻有卫峥的名字,与兵部存档一致,绝非伪造。” 秦飞也上前查看赵安的伤势:“赵护卫的箭伤是瓦剌特制的狼牙箭所致,刀伤也是瓦剌弯刀的痕迹,伤势时间与突围时间吻合,确是亲卫无疑。”
徐靖见张启与秦飞都证实赵安的身份,脸色微变,却仍不死心:“就算身份是真,消息也未必可信。黑松谷地形复杂,瓦剌搜山三日,若陛下真在那里,为何没被发现?说不定赵护卫记错了地点,或陛下早已不在那里。” 张文也跟着道:“太保,援军调动需谨慎,若贸然前往黑松谷,恐中瓦剌埋伏。不如再派探马核实,待确认消息后,再出兵不迟。”
赵安听到这话,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徐大人、张大人!臣怎么会记错?卫峥统领临死前,亲手在臣手心写了‘黑松谷’三个字,还说陛下的坐骑‘踏雪’受了伤,走不了太快!臣逃出来时,还看到瓦剌兵在黑松谷外围设了岗哨,显然是在围困陛下!再拖延,陛下就危险了!” 他说着,摊开左手手心 —— 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正是 “黑” 字的形状,是卫峥用匕首刻下的,为的就是让他记住地点。
谢渊看着赵安手心的疤痕,又看了看徐靖与张文,心中已然明白 —— 两人是故意拖延,想阻扰救援。他沉声道:“徐大人,按大吴律,亲卫报君危,当优先处置,探马可同步派出,无需等核实结果。张大人,兵部调兵有‘君危先援’的先例,元兴帝年间,漠北寇边,先帝遇困,当时的兵部尚书便是先调兵救援,再补奏文书,何来‘贸然’之说?”
秦飞也附和道:“太保所言极是。瓦剌搜山三日未得陛下,说明陛下藏得隐蔽,黑松谷多山洞,正是藏身之地。若再拖延,瓦剌一旦找到陛下,便悔之晚矣。臣愿率玄夜卫先去黑松谷勘察,确认陛下位置,再引大军救援,可保万无一失。” 张启也补充:“臣已查验赵护卫的甲胄,甲胄内侧沾有黑松谷特有的松脂,与他所说的地点一致,消息可信。”
徐靖与张文见谢渊态度坚决,又有秦飞、张启佐证,再也找不到理由阻挠,只能悻悻地闭上嘴。徐靖心中暗忖:“若真救出萧桓,我与石崇的计划便难成,必须想办法误导救援。” 张文则悄悄摸了摸怀中的密信 —— 那是石崇写给瓦剌的,让他们加强黑松谷的布防,如今看来,只能尽快派人将信送出去。
谢渊不再理会徐靖与张文,转头对赵安道:“赵护卫,你再仔细想想,黑松谷的岗哨有多少?陛下大概藏在谷中哪个位置?有没有看到陛下身边还有其他人?” 赵安努力回忆着突围时的情景,眉头紧锁:“回太保,瓦剌岗哨约莫有五十人,都在谷口两侧的山坡上。卫峥统领说,陛下藏在谷深处的‘龙隐洞’,洞口有大石块遮挡,不易发现。臣没看到陛下身边有其他人,想来亲卫都战死了,只有陛下一人。”
秦飞闻言,立刻对谢渊道:“太保,龙隐洞臣知道,是黑松谷最深的山洞,洞口有巨石,洞内干燥,确是藏身的好地方。臣率玄夜卫北司的弟兄,乔装成瓦剌兵,从谷侧的小路进去,先找到龙隐洞,确认陛下安全,再用烽烟为号,引大军前来。” 谢渊点头:“好,秦指挥使速去准备,务必小心。另外,派两队玄夜卫,分别监视徐大人与张大人的动向,防止他们通风报信。”
徐靖听到 “监视动向”,心中一慌,忙道:“太保这是何意?难道怀疑臣通敌?” 谢渊冷冷道:“徐大人多虑了。如今局势复杂,瓦剌多细作,监视各方动向,是为了确保救援顺利,并无他意。若徐大人清白,何惧监视?” 徐靖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秦飞领命离去,心中却在盘算:“就算被监视,也要想办法把消息传出去,绝不能让萧桓被救出来。”
张文见徐靖被怼,也不敢再多言,只是悄悄退到帐外,对身边的亲兵使了个眼色。那亲兵会意,转身朝着营外走去 —— 他是张文的心腹,也是旧党成员,张文要他去给瓦剌送信,告知救援计划。可他刚走出营门,便被两名玄夜卫拦住:“张大人的亲兵,要去哪里?” 亲兵忙道:“奉张大人之命,去附近村落买些粮草。” 玄夜卫却不相信,搜了他的身,从怀中搜出了那封密信。
玄夜卫将密信呈给谢渊,谢渊展开一看,上面写着 “谢渊派秦飞乔装救萧桓,速加强龙隐洞布防”,字迹正是石崇的。谢渊看完,将密信递给秦飞:“秦指挥使,你看,果然有人通风报信。这信,你带在身上,可利用它反制瓦剌 —— 故意让瓦剌看到信,以为我们会从谷侧小路进,实则从谷后绕过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秦飞接过密信,点头道:“太保妙计!臣定不辱使命!”
秦飞离开后,谢渊又对赵安道:“赵护卫,你伤势过重,先去军医营疗伤,待伤愈后,再随大军行动。” 赵安却摇头,眼中满是坚定:“太保,臣要随秦指挥使一起去!臣熟悉黑松谷的地形,也认识陛下,或许能帮上忙!” 谢渊看着他,见他虽重伤,却眼神明亮,知道他心意已决,便不再劝阻:“好,你便随秦指挥使去,但务必保护好自己,若有危险,先顾自身,不可逞强。”
徐靖在帐外看到赵安随秦飞离去,心中更加焦虑,便找借口去军医营 “探望伤员”,实则想找机会接近赵安,打探更多消息。可他刚到军医营门口,便被玄夜卫拦住:“徐大人,太保有令,军医营只许伤员与医护人员进入,其他人不得入内。” 徐靖没办法,只能在营外徘徊,心中暗恨:“谢渊防范如此严密,看来只能等瓦剌那边自己应对了。”
张文则被玄夜卫 “请” 回了自己的营帐,名为 “休息”,实则软禁。他坐在帐内,焦躁地踱步,时不时看向帐外的玄夜卫,心中满是恐惧 —— 密信被截,若谢渊追查下来,自己通敌的罪行便会暴露。他越想越怕,竟开始后悔加入旧党,可事到如今,已无退路,只能盼着瓦剌能成功阻拦救援,抓住萧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