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至黄昏,《德胜门街巷伏兵图》终于完成,长三尺、宽两尺,街巷、民宅、伏兵、火器位置一目了然,带血的墨痕在纸上凝结,如一道道血线,将整个伏兵阵式串联起来。萧栎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望着图纸,仿佛已看到瓦剌骑兵闯入街巷,火铳齐发、神机炮轰鸣的场景。
“传神机营指挥使、德胜门守将入殿。” 萧栎将图纸铺在案上,待两人躬身行礼,便指着图纸详解:“柳荫巷两侧民宅,每宅伏火铳手五人,共二十宅,百人;老槐树下设神机炮两门,封锁巷口;积善胡同碾坊设神机炮十门,作为核心火力;死胡同设路障,诱敌深入后,由预备队从侧巷杀出,截断退路。” 他顿了顿,指向北安里:“此处是敌军必经之路,派五十名熟悉街巷的士兵伪装成流民,遇敌便往柳荫巷诱骗,切记不可暴露。”
指挥使俯身细看图纸,眼中满是敬佩:“陛下此图,兼顾隐蔽与火力,臣立刻按图部署!” 德胜门守将却有顾虑:“陛下,若瓦剌察觉伏兵,不从街巷走,反而强攻箭楼,如何应对?” 萧栎早已想好对策:“你部只需坚守箭楼,佯装兵力不足,诱敌分兵迂回;待其进入街巷伏兵圈,再以信号弹为号,内外夹击。” 守将躬身:“臣明白了!”
两人退下后,萧栎拿起图纸,再次检查 —— 从火器配置到人员部署,从诱敌策略到协同信号,无一疏漏。他想起永熙帝教他读《孙子兵法》时说 “兵者,诡道也,非利不动,非得不用”,今日这巷战伏兵,正是 “诡道” 之策,以街巷为险,以火器为利,方能以少胜多。
酉时,萧栎换上甲胄,决定亲赴德胜门查看部署情况。刚出皇宫,便见顺天府尹匆匆赶来,递上一份清单:“陛下,疏散百姓的安家银已发放完毕,尚有十余户老人不愿离开,说‘守着祖宅,死也不走’。” 萧栎皱眉:“带我去见他们。” 来到柳荫巷一户老宅,三位老人正坐在门槛上,见萧栎到来,纷纷起身行礼。“老人家,为何不愿离开?” 萧栎轻声问。最年长的老人道:“陛下,这宅子是先祖传下来的,住了五代人,若我们走了,伏兵开火,宅子毁了,我们也无家可归了。”
萧栎心中一软,却也明白战局为重:“老人家放心,战后朕令工部修复所有受损民宅,且加倍补偿安家银。若你们愿留下协助伏兵 —— 比如传递信号、看管火器,朕许你们‘忠义民’称号,子孙可免徭役三年。” 老人们眼睛一亮,齐声应道:“愿为陛下效力!” 萧栎点头,对指挥使道:“安排老人在安全的民宅值守,负责传递巷内动静,不可让他们涉险。”
走进柳荫巷,神机营士兵已开始部署:有的在民宅墙上凿射击孔,大小正好容火铳伸出;有的在老槐树下挖坑,固定神机炮底座;有的在死胡同堆放木石,路障堆得整齐牢固。一名士兵正在擦拭火铳,铳管擦得锃亮,他见萧栎到来,停下手中活计,躬身行礼:“陛下放心,这火铳能打准,定不让胡虏过去!” 萧栎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们了,守住这里,就是守住你们的家。”
夜幕降临,街巷内亮起火把,映照着士兵们忙碌的身影。萧栎走到碾坊,见十门神机炮已架设完毕,炮手们正在调试仰角,每门炮旁都堆着十枚炮弹,用麻布包裹着。“陛下,这神机炮射程可达百丈,在胡同里开火,可覆盖整条积善胡同。” 炮手队长躬身禀报,声音带着自信。萧栎点头,亲自检查炮尾 —— 没有裂痕,铸造精良,比上午那门残炮强上百倍。他问:“炮弹够吗?” 队长道:“周侍郎补交的炮弹足够,每门炮可发射二十次。”
此时,秦飞派人送来密报:“陛下,追查私商时,抓获理刑院小吏一名,供认周瑞转卖的火铳中有百杆流入瓦剌细作手中,用于侦查街巷地形。” 萧栎脸色一变 —— 瓦剌已掌握街巷情况,诱敌之计需调整。他立刻召来指挥使:“令伪装流民的士兵,多带些‘残损火铳’,故意让瓦剌细作看到,让他们以为我们火器不足,放松警惕。” 指挥使领命而去,萧栎望着漆黑的街巷,心中暗忖 —— 这场博弈,不仅是战术的较量,更是心理的比拼。
亥时,部署全部完毕,神机营士兵各就各位,民宅内的火铳手贴着墙站立,枪口对准巷口;神机炮旁的炮手蹲坐待命,手指放在引信旁;伪装流民的士兵蜷缩在北安里入口,身上盖着破棉絮,看似疲惫不堪。萧栎站在德胜门箭楼上,望着远处瓦剌营地的篝火,心中虽有紧张,却更多是坚定 —— 他相信自己的部署,相信神机营的士兵,更相信这场巷战,能守住京师的门户。
一名年轻的火铳手从民宅探出头,见萧栎在箭楼上,便举起手中的火铳,用力挥舞了一下。萧栎点头示意,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 这些士兵,有的才十六七岁,有的已年过半百,却都愿为守护家园而战。他想起绘图时混入墨汁的指血,那不仅是血,更是他与士兵们同生共死的誓言。
“陛下,夜深了,该回宫了。” 太监轻声提醒。萧栎摇头:“朕就在这里等,等瓦剌来,等捷报来。” 他走到箭楼的垛口旁,望着街巷深处的火把,那火把连成一片,像一条火龙,守护着京师的安宁,也守护着大吴的希望。
丑时,远处传来马蹄声,瓦剌细作果然来了,悄无声息地潜入北安里,看到伪装的流民和 “残损火铳”,便转身离去。萧栎知道,瓦剌主力很快就会来。他对守将道:“传令下去,箭楼守军佯装慌乱,放他们的骑兵进来。” 守将领命,随即箭楼上响起 “慌乱” 的呼喊声,火把也灭了一半。
不多时,瓦剌骑兵的马蹄声震耳欲聋,数百名骑兵冲进北安里,见 “流民” 四散奔逃,便毫无顾忌地往柳荫巷冲去。当第一匹战马踏入柳荫巷时,萧栎举起信号枪,“砰” 的一声,红色信号弹升空。
瞬间,民宅内的火铳齐发,“砰砰” 声不绝于耳,瓦剌骑兵纷纷落马;老槐树下的神机炮轰鸣,炮弹落在骑兵中间,炸起阵阵尘土;碾坊的神机炮也开火了,覆盖了整个积善胡同。瓦剌骑兵被限制在狭窄的街巷里,无法展开阵型,只能被动挨打,惨叫声、马嘶声、火器声混在一起,响彻夜空。
萧栎站在箭楼上,看着街巷内的战况,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 —— 伏兵图奏效了。一名士兵跑来禀报:“陛下,瓦剌骑兵溃败,正在往回逃,预备队已杀出,正在追击!” 萧栎点头:“传令,穷寇莫追,守住街巷即可,清点伤亡,救治伤员。”
天蒙蒙亮时,战况结束,神机营斩敌千余,俘获战马两百匹,自身伤亡不足百人。萧栎走下箭楼,走进柳荫巷,地上散落着瓦剌的尸体和兵器,神机营士兵们正在清理战场,有的在救治伤员,有的在擦拭火器。那名年轻的火铳手靠在墙上,脸上沾着尘土,却笑得灿烂:“陛下,我们赢了!” 萧栎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你们赢了,是神机营赢了,是大吴赢了!”
走到那户老宅前,三位老人正给士兵们递水,见萧栎到来,老人们躬身行礼:“陛下,我们的宅子没毁,还帮着传递了信号呢!” 萧栎笑着点头:“朕记得,‘忠义民’的称号,绝不食言。” 此时,秦飞赶来禀报:“陛下,周瑞转卖火铳通敌之事已查实,人已拘押,李嵩虽未直接参与,却知情不报,请示如何处置?” 萧栎望着街巷内的血迹,语气平静:“周瑞交刑部,斩立决;李嵩罚俸半年,令其在吏部闭门思过,暂不罢官。” 他知道,此时仍需李嵩稳定文官集团,彻底清算,需待时机。
阳光洒在《德胜门街巷伏兵图》上,图上的血痕已干涸,却仍透着铁血的温度。萧栎拿起图纸,对指挥使道:“将此图存入兵部档案,供后世守城参考。” 指挥使躬身领命,萧栎望向远处的天际,心中明白 —— 这场巷战的胜利,只是开始,瓦剌未退,旧党未除,他仍需砥砺前行,守护这大吴江山。
片尾
德胜门的晨光驱散了夜的寒意,柳荫巷内的硝烟渐渐散去,神机营士兵们正在拆除路障,修复被炮火损坏的民宅。那名年轻的火铳手正在给火铳上油,动作娴熟而认真;三位老人坐在老宅门槛上,看着士兵们,脸上满是欣慰。
萧栎站在积善胡同的碾坊旁,望着神机炮的炮口,上面还沾着硝烟的痕迹。秦飞送来最新奏报:“瓦剌主力见迂回失败,已退至五十里外,派使者来求和,愿送还掳走的平民。” 萧栎道:“准和,但需瓦剌赔偿火器物料,否则绝不接受。” 秦飞领命而去。
太监递来早膳,萧栎却没有吃,而是走到一名受伤的士兵面前,亲自给他换药。士兵感动得热泪盈眶:“陛下,臣还能再战!” 萧栎点头:“好,养好伤,随朕北伐!” 他知道,今日的守,是为了明日的攻,总有一天,他要率军北上,彻底消除瓦剌的威胁。
阳光洒在萧栎的甲胄上,金光闪闪,他望着德胜门的城楼,心中充满了信心 —— 有神机营的铁血,有百姓的支持,有自己的运筹,大吴的江山,必将稳如泰山。
卷尾语
成武帝萧栎德胜门巷战推演半日,非仅 “战术绘图” 之技,实为 “帝王亲决、破除掣肘、火器革新” 的多重突破。从察觉工部扣械,到压下旧党不妄动,显制衡之智;从亲勘街巷问计士兵,到蘸血绘图定伏兵,显务实之诚;从诱敌入巷火器齐发,到战后清算留有余地,显全局之谋。三者合一,构成大吴危局下 “军事决策与权力博弈” 的完整逻辑链。
此推演之事,有三重历史价值:其一,战术革新之范 —— 在常规城防难阻骑兵的背景下,首创 “民宅伏火器、街巷设陷阱” 的巷战战术,将神机营火器优势与街巷地形结合,为后世京师城防提供范本,此后大吴边卫守城多效仿此策;其二,权力制衡之智 —— 对周瑞 “斩立决” 以震慑工务贪腐,对李嵩 “罚俸留任” 以稳文官集团,既除乱军之恶,又防朝局动荡,显帝王 “恩威并施” 的成熟权术;其三,军民协同之证 —— 疏散百姓时以银钱安抚、以荣誉激励,最终获百姓协助,证明 “守城非仅军之责,亦需民之助”,为 “军民同心” 的治国理念提供实践支撑。
然革新与制衡仍需深化:神机营火器虽显效,却仍依赖工部供应,需建立 “兵部直辖火器营”,摆脱工务掣肘;旧党虽遭敲打,李嵩仍掌吏部,需逐步培养忠良官员,替代旧党势力;瓦剌虽退,仍为边患,需加强神机营训练,改良火器性能。然此次巷战的胜利,已为大吴注入 “火器强军、帝王亲政” 的精神动力 —— 士兵知火器之利,更愿精研战术;百官知帝之明察,更不敢贪腐乱军;百姓知帝之护民,更愿同心守城。
萧栎蘸血绘伏兵图之事,终将载入《大吴兵志》,与元兴帝组建神机营、永熙帝德胜门御敌并列,成为 “大吴火器战术革新” 的里程碑。那幅带血的《德胜门街巷伏兵图》,不仅是战术图纸,更是帝王与士兵同生共死的见证,是军民协同守土的象征,指引着后世君臣:守城之策,在变不在守;治国之道,在和不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