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瞬间安静下来,跪拜的群臣下意识屏住呼吸,连石崇都收了笑容,紧盯着谢渊 —— 所有人都在等,等这位前朝重臣低头,等新主立威。烛火 “噼啪” 爆了一声,灯花坠落在金砖上,瞬间熄灭,打破了这窒息的沉寂。
“谢尚书倒是架子大。” 萧桓先开了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朕复位登基,群臣皆跪,唯有你立着,是觉得朕不配当这个皇帝?”
谢渊拱手,声音洪亮,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陛下,臣非不敬,乃依法度。《大吴祖训》载,‘帝王登基需有先帝禅位诏,或九卿公议奏表’。成武帝尚在寝殿,未颁禅位之诏,九卿亦未公议,陛下此举,于法不合。臣身为御史台掌印官,掌监察百官、纠察朝仪,不敢跪拜。”
石崇猛地拔刀,刀刃 “噌” 地出鞘,寒光映着烛火:“谢渊!你敢妄议陛下登基不正?找死!”
“石大人息怒。” 谢渊转头看他,目光冷得像冰,“《大吴会典?刑律志》载,‘大臣奏事,非诏不得擅杀’。你持刀胁臣,是想犯上作乱吗?还是说,太上皇复位,便是要废了祖宗律法?” 石崇被问得哑口无言,握着刀的手青筋暴起,却不敢真的动手 —— 谢渊的声望太高,杀了他,怕是会激起边镇兵变。
萧桓看着谢渊,忽然笑了,那笑意没达眼底,却带着一丝玩味:“谢尚书倒是记得清楚。可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朕蒙冤七年,兆民归心,这皇位,本就该是朕的。成武帝病重,无法亲颁禅位诏,朕暂代大位,有何不可?”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厉,“还是说,谢尚书觉得,石崇、周显、秦云这些人,都是瞎了眼,才会迎朕复位?”
谢渊望着龙椅上的萧桓,又瞥了眼阶下瑟瑟发抖的群臣,看着李嵩的谄媚、刘焕的惶恐、石崇的嚣张,终于明白,这场博弈从南宫门破的那一刻起,便已落幕。律法在暴力面前,终究是脆弱的;忠良在群丑面前,终究是孤独的。他若再坚持,只会被安上 “抗旨” 的罪名,不仅自己性命难保,还会连累于科、杨武这些忠良,连最后一点清逆的希望都没了。
“臣…… 明白了。” 谢渊长叹一声,声音轻得像被风雪吹散,却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他缓缓屈膝,膝盖 “咚” 地跪在冰凉的金砖上,那声响在死寂的殿内格外沉重,像有什么东西碎了。“臣,谢渊,参见陛下。”
三个字出口,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阶下的李嵩、刘焕等人松了口气,石崇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周铁、张毅则垂下眼,眼底满是惋惜。
龙椅上的萧桓终于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那笑意里藏着掌控的快意,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谢尚书,朕等你很久了。” 他抬手虚扶,“平身吧。朕知道你是忠臣,之前的事,朕不怪你。兵部尚书、御史大夫的差事,你还接着做,京营、边镇的防务,还得靠你。”
谢渊站起身,垂着手,目光落在殿外的风雪上,没有说话。他知道,萧桓留着他,不是因为 “忠”,而是因为他掌着兵符,镇得住边军;是因为他声望高,能安抚民心;是因为他能制衡石崇、周显这些逆党 —— 他这个孤臣,终究还是成了新主棋局里的一枚棋子,一枚用来稳定局势、清算异己的棋子。
石崇见萧桓对谢渊如此 “宽厚”,眼底闪过一丝不满,却不敢表露 —— 他知道,谢渊不是那么好拿捏的,可只要萧桓还信任他,总有机会除掉这个眼中钉。徐靖则悄悄松了口气,谢渊在,石崇就不敢太嚣张,他的 “保命符”,暂时还用不上。
“陛下,” 谢渊忽然开口,打破了殿内的沉寂,“臣有一事启奏。石崇大人撞开南宫门,所用木料乃工部侍郎周瑞所供,按《大吴会典?工部职掌》,宫墙修缮用料需经兵部核验,周瑞未报便发料,恐有不妥;秦云大人守东华门,未奉诏便开城,按《军防志》,当以‘擅离职守’论处。臣身为兵部尚书,恳请陛下彻查。”
萧桓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谢尚书所言极是。此事就交你和周铁去查,务必查清,不可冤枉好人,也不可放过奸佞。” 他心里清楚,谢渊这是在借机敲打石崇、周瑞,也是在向他要 “清算逆党” 的权柄,可他此刻确实需要谢渊稳定军防,只能顺水推舟。
石崇的脸瞬间涨红,刚要辩解,却被萧桓的眼神制止了。谢渊微微躬身:“臣遵旨。” 他知道,这是他入局后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 只要拿到查案的权柄,就能把石崇、刘焕、周显这些逆党的罪证摆到台面上,就能为日后的清逆埋下伏笔。
“陛下圣明!谢尚书忠勤可嘉!” 李嵩率先开口,磕着头道,“臣愿协助谢尚书、周尚书查案,定不会让奸佞漏网!” 他心里打着算盘,只要跟着谢渊查案,就能趁机除掉石崇的亲信,把吏部的权柄攥得更紧。
刘焕也跟着附和:“臣愿调出户部账册,协助查案!若有粮饷牵扯,臣定如实禀报!” 他怕谢渊借机翻出他扣边军粮饷的旧账,只能主动示好,想把水搅浑。
群臣纷纷跟着跪拜附和,“陛下圣明”“谢尚书辛苦” 的呼声此起彼伏,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 “融洽” 起来。谢渊站在殿中,听着这些虚伪的奉承,只觉得讽刺 —— 这些人,昨日还在为成武效力,今日便已换了主子,明日若有人再举兵夺权,他们怕是会跑得更快。
萧桓抬手示意群臣平身,又说了些 “安抚民心”“整顿吏治” 的空话,便宣布退朝。群臣陆续退出殿外,李嵩、刘焕等人围在石崇身边,低声说着什么,不时瞥向谢渊,眼神里藏着算计。
谢渊落在最后,刚走到殿门,周铁、张毅追了上来。“谢大人,” 周铁声音压得极低,“秦飞被周显软禁在玄夜卫北司,我已让人暗中送了药,您可得想办法救他!他手里有石崇构陷忠良的证据!”
谢渊点点头:“我知道。查案时我会提审秦飞,你们且安心,守住各自的部衙,莫要轻举妄动。” 他顿了顿,补充道,“刘焕扣粮的账册,你让刑部侍郎刘景悄悄调出来,留着备用。” 张毅连忙应下:“大人放心,工部的料单我也留着,周瑞跑不了!”
三人在殿门处匆匆别过,风雪卷着碎冰碴子打过来,谢渊裹紧了朝袍,望着奉天殿的琉璃瓦,眼底闪过一丝坚定 —— 这场局,他入了,但绝不会任由逆党摆布,他要在这新主的棋局里,走出自己的路,走出一条清逆护稷的路。
谢渊走在回宫道上,风雪比来时更大了,玄鸟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却遮不住他挺直的背影。有老卒偷偷塞给他一张纸条,上面是于科的字迹:“兵符在,衙署安,暗探已接秦飞密信,杨武边军至城郊。” 谢渊攥紧纸条,指尖的寒意散去些许 —— 他不是孤身一人,忠良的脉,还没断。
路过东华门时,他瞥了眼那扇朱漆城门,门轴上的裂痕还在,是石崇撞门时留下的,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守城门的戍卒见了他,纷纷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谢渊却停下脚步,声音平静:“日后守城,需依《军防志》,非诏不得擅开,莫要再犯糊涂。” 戍卒们连忙应 “是”,声音里带着愧疚。
谢渊继续往前走,靴底踩在积雪上的 “咯吱” 声,在寂静的宫道上格外清晰,像在叩问,也像在宣誓 —— 他会守住这江山,守住祖宗的律法,守住万民的期盼,哪怕付出的代价是自己的性命。
回到兵部衙署时,于科早已在门口等候,手里捧着温热的姜汤:“老师,您回来了!” 谢渊接过姜汤,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驱散了些许寒意。
“杨武的边军到了?” 谢渊问。于科点头:“已到城郊,秦飞的人接应了,只等您的令。” 谢渊走到案边,打开兵符匣子,取出京营兵符,递给于科:“你去一趟城郊,让杨武率边军接管京营西营,守住安定门,若有异动,即刻动手。”
于科接过兵符,快步离去。谢渊坐在案前,点燃烛火,铺开纸,提笔写下 “查案清单”:石崇撞门、刘焕扣粮、周显锢探、周瑞供料、秦云开城…… 每一个名字,每一件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烛火映着他的身影,在墙上投下坚定的轮廓。殿外的风雪还在刮,却再也吹不灭这署内的孤灯,再也挡不住这孤臣清逆的决心。这场变局,才刚刚开始;这场棋局,他要亲手下赢。
片尾
以谢渊忍辱臣服、暗藏清逆机锋暂落 —— 从兵部衙署的噩耗击枢到奉天殿的屈膝参拜,谢渊的每一步都藏着 “以守为战” 的智慧:他的平静非麻木,是历经风浪的沉毅;他的妥协非投降,是忍辱负重的布局;他的请查非试探,是掌握主动的开端。
朝堂之上,群丑的嘴脸尽显:李嵩的趋附、刘焕的惶恐,显 “附逆者无骨”;石崇的嚣张、徐靖的藏私,露 “逆党同盟易碎”;周铁的暗助、张毅的呼应,藏 “忠良未散”;萧桓的制衡、放权,显 “帝王心术深沉”。这场看似 “大局已定” 的权力更迭,实则是新的博弈开端 —— 谢渊以 “孤臣” 之姿入局,既稳住了新主,又拿到了查案权,为后续清逆埋下关键伏笔。
卷尾语
孤臣入局之局,非 “忠良屈服” 之悲歌,乃 “以退为进” 之智举 —— 谢渊深知 “硬抗则身陨,身陨则事败”,故以屈膝参拜换生存之机,以接受官职掌制衡之权,以请查案件握清逆之柄,显 “乱世忠良” 的隐忍与智慧。萧桓虽以暴力夺权,却不得不倚重谢渊之威望、之兵权、之能力,故暂容其 “查案”,显 “新主掌权” 的权宜与算计;逆党虽暂得势,却因谢渊的 “入局” 而如芒在背,石崇之忌、徐靖之防、周显之惧,显 “奸佞同盟” 的脆弱与多疑。
此案之核心,在 “孤臣不死,清逆不灭”—— 谢渊的 “孤” 非 “孤立无援”,乃 “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的坚守,他身后有于科守署、杨武拥军、周铁持法、秦飞藏证,忠良之脉早已连成隐线;逆党的 “众” 非 “铁板一块”,乃 “利之所在,临时聚合” 的苟且,李嵩谋权、刘焕避祸、石崇专横、周显藏私,内斗之隙早已显露。
《大吴通鉴》评曰:“渊之入局,非降也,乃谋也。以孤臣之身,行清逆之举,以一人之忍,换社稷之安,此真忠也。” 孤臣入局之局,虽以谢渊暂居下风暂结,却已注定 “逆党必败” 的结局。待查案深入,罪证确凿,边军发难,大吴江山终将重归清明,而谢渊 “忍辱负重” 的孤臣形象,也将载入史册,成为 “乱世忠良” 的千古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