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的铃铛声没入暮色时,铜镜里的龙头观音忽然眨了眨眼。林欢凑近细看,镜中龙爪正轻轻拨弄着片紫竹叶,竹叶翻转间,露出背面刻的小字:“三更,去井台。”
三更的梆子声刚落,三人便往井台赶。月光把井台照得像铺了层银霜,井绳垂在水里,倒影竟不是绳,而是条游龙——龙头观音的龙尾扫过水面,激起的涟漪里浮出尊白衣观音像,净瓶倒悬,滴下的甘露落在井边的青苔上,瞬间长出丛紫霞花,每朵花心都嵌着粒紫竹糖的碎屑。
“是白衣观音!”阿芷轻呼,她认出净瓶上的缠枝纹,与张婆婆压箱底的那件素衣针脚一模一样,“张婆婆说,当年她染了痘疮,就是位白衣姑娘用紫竹汁给她涂脸,那汁液里,就混着这样的花屑。”
青禾伸手去接甘露,指尖刚触到水珠,井里突然翻涌出书卷的影子——持经观音从书页中走出,经卷摊开在井台, pages间飘出的不是字,而是无数紫竹叶片,叶片上写满了石羊场乡亲的名字:李大叔的牛病了、王婶的布织错了、孩子们想学新字……每个名字旁,都有个小小的“已愈”“已改”“已教”。
“这是紫竹姑娘的记事本!”青禾摸着叶片上的刻痕,与自己当年学字的竹片纹路丝毫不差。持经观音忽然抬手,经卷上的紫竹叶纷纷飞起,贴在石羊场每户人家的窗棂上,像给夜色挂了串会发光的帘子。
全根兔对着井里的白衣观音叫了两声,净瓶里突然飞出只鱼篮——鱼篮观音的篮沿上,挂着串紫竹糖,篮子里跃出的鱼,鳞片闪着紫霞花的光,竟顺着井台往巷口游去。林欢跟着鱼影追到溪边,见鱼群在水面拼出个“泷”字,抬头便望见飞瀑下立着泷见观音,瀑流冲刷的岩石上,刻着紫竹姑娘当年凿的引水渠图,水流顺着图上的纹路淌下来,恰好浇溉着溪边的药田。
“原来引水渠是这么来的!”阿芷蹲在渠边,看着水流里漂着的紫竹叶,与自己药篓里的草药根须缠在一起,“张婆婆总说,这渠像有灵性,旱时不枯,涝时不溢,原是泷见观音照着紫竹姑娘的图护着呢。”
天快亮时,所有法相的影子都往毗卢洞的方向聚去。林欢三人跟着全根兔追到石窟,见三十三尊观音像的衣褶里,都嵌着片新鲜的紫竹叶,叶尖的露水正顺着石刻往下滴,在地面汇成个小小的“善”字。
老僧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捻着串紫竹念珠:“观音化三十三相,原是要告诉世人,慈悲从不是高高在上的模样。它可以是井台边的柳叶,是药篓里的草根,是孩子手里的糖,是石羊场每个人心里那点‘想帮别人’的念头。”
晨光从石窟顶漏下来,照在紫竹观音像的竹节上,节疤处忽然渗出汁液,滴在“善”字上,竟让那字长出了根须,往石羊场的方向蔓延开去。林欢忽然明白,所谓三十三观音,不过是把同一份温暖,化作了三十三种模样,藏在井里、瀑边、经卷中、糖担上,藏在每个愿意相信“日子会更好”的人心里。
离开石窟时,全根兔叼回片紫竹叶,叶上的露水映出三十三张笑脸,每张脸上,都有紫竹姑娘那样的、带着竹香的温柔。
天快亮时,林欢三人跟着鱼影追到毗卢洞,石窟里的三十三尊观音像正被晨光染成金紫色。最角落的泷见观音像前,全根兔正用爪子扒着岩石上的引水渠图,图上的纹路被瀑流冲刷得发亮,渠水顺着石缝渗进地里,竟在脚下长出细密的紫竹林——每根竹竿上,都刻着个小小的“善”字。
“快看!”阿芷指着持经观音的经卷,那些写着乡亲们琐事的紫竹叶正一片片飘落,落在石窟外的田埂上,李大叔家的牛棚顶上突然飘起炊烟,王婶窗前的织布机传来“咔嗒”声,孩子们的读书声顺着风溜进洞来,每个声音里都裹着紫竹叶的清香。
鱼篮观音的篮子还在溪水里漂着,跃出的鱼群拼出的“泷”字渐渐化开,化作无数小鱼苗,顺着溪流游向石羊场的稻田。青禾跟着鱼群走到田边,见每株稻穗上都挂着片紫竹叶,叶尖的甘露滴在稻壳上,映出泷见观音凿渠时的模样——她挽着裤脚,手里的凿子磨得锃亮,额角的汗珠掉进石缝里,立刻长出棵小竹苗。
白衣观音的净瓶还在井台边滴着甘露,井里的游龙影子忽然摆了摆尾,井水“咕嘟”冒起个泡,浮上来个竹篮,里面装着件半旧的素衣,针脚里卡着的紫霞花碎屑一抖,化作只紫蝴蝶,往张婆婆家飞去。林欢追到张婆婆的院子,正看见老人摸着脸上的疤痕笑,手里捏着片紫竹叶,叶片上的汁水还带着温度,像刚从竹茎里挤出来的。
全根兔突然对着石窟深处叫了两声,众人回头,见三十三尊观音像的衣褶里渗出竹绿色的汁液,顺着石刻的纹路往下流,在地面汇成条小溪,溪水漫过的地方,冒出丛丛紫霞花,每朵花都托着颗紫竹糖,糖上的字串起来,竟是石羊场所有人的名字。
老僧捻着紫竹念珠,念珠上的每颗珠子都映着个场景:李大叔在给牛喂药、王婶在拆错织的布、孩子们围着竹板书读新字……“瞧见了吗?”老僧声音像溪水流过卵石,“观音的相,从来都在这些活计里。紫竹姑娘当年种竹、凿渠、教字,她手里的竹刀、凿子、竹笔,不就是净瓶、经卷、鱼篮吗?”
晨光漫过石窟顶时,紫竹林的影子投在观音像上,三十三尊像渐渐与石羊场的乡亲们重合——李大叔的宽厚像宝相观音,王婶的细致像白衣观音,孩子们的活泼像游戏观音……而紫竹姑娘站在紫竹林里,手里握着片新叶,叶尖的露水落在地上,长出个小小的“心”字。
全根兔叼来片最大的紫竹叶,叶面上,三十三尊观音像的轮廓渐渐淡去,只剩片叶脉,像张网,网住了石羊场的炊烟、溪流、读书声,还有紫竹叶簌簌的轻响。
林欢忽然抓起把紫霞花的花籽,往石羊场的方向撒去——她知道,这些花会沿着引水渠长过去,把三十三观音的故事,种进每个日子里。
紫霞花籽落在引水渠的湿泥里,瞬间就抽出了嫩芽。林欢看着芽尖顶着的种皮,忽然发现那皮上竟印着青颈观音的侧影——颈间的青痕化作道竹节,正随着嫩芽生长轻轻颤动。
“青颈观音的青痕,原是替众生担的苦。”阿芷蹲在渠边,指尖碰了碰芽尖,种皮立刻裂开,露出里面淡紫色的茎秆,“就像紫竹姑娘当年为了引开瘴气,自己吸了半口毒烟,脖颈肿得发紫,却笑着说‘过几天就消了’。”
话音刚落,渠水突然泛起涟漪,叶衣观音的身影从水波里浮出来,身上的树叶衣袍簌簌作响,每片叶子都印着石羊场的草木:左胸是老槐树的叶,后背是紫霞花的瓣,袖口竟是圈紫竹的细叶。她抬手拂过渠水,水面立刻漂起无数叶片,顺着水流往稻田去,落在李大叔的牛背上、王婶的织布机上、孩子们的竹板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