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翘活着的时候很以自己的酒量为傲。然而此刻接连吸了五杯的“阴魂不散”只捕捉到一点诗意的微醺,她不得不承认买醉也是个技术活。
“再来一杯。”她把刚才找开的二两碎银往吧台上重重一敲。
酒壮色胆,现在她眼前挥之不去是常乐的薄唇,常乐的手指,常乐的长腿,常乐的耳垂,常乐的腰肢……
她的大脑抗拒这些忽明忽暗的碎片,她的心却执拗地把它们拼成一个完整的影子,直到最后安上那双寒冷的眼睛,她的心满足地叹了一声,仿佛突然找到了地方安放自己。
楚翘吸完第六杯“阴魂不散”的时候匆匆离开了“超度”,因为她突然觉得黑暗里有眼睛盯着她,而且不止一双。
这个点会躲在暗处盯梢她的无非两股势力。一是狗头铡帮的喽啰,上次她为救白薪与他们在“超度”后的巷子里大打出手一战成名,从此狗头铡帮的帮主就一心想劝说她弃暗投明,并且放出话来,只要她肯加入,左使和舵主任她挑选。
另一派来头却不简单,这帮歹徒身着黑衣,以黑巾蒙面,专于更深漏尽时分伏击游魂,有传闻说他们效力于阎君,为的是替他名下的灯烛厂收集原材料,楚翘这种三年陈的中阴身很稀有,做成油灯发出的光蓝中带绿,听说北海龙王三太子最好这一口。
不管是被哪帮鬼盯上都很麻烦,两派一起来她更惹不起,楚翘没兴趣当左使和舵主,更没兴趣变成三太子的床头灯,于是赶紧飘到主干道上。时不时有身着制服的巡逻鬼差打她身旁经过,她心里稍安。
更鼓敲了三遍。楚翘擡头望了望悬在头顶的夜明珠,心想,怪道人说李白斗酒诗百篇,不会作诗也会吟,以往她看着这劳什子夜明珠只会揣摩它更像鸡蛋黄还是更像鸭蛋黄,如今竟升起了一点愁绪。是谁说的酒入愁肠愁更愁,真他妈实践出真知。
楚翘没想好怎么面对常乐,在地府又没有别的去处,自然是回无常家。
西北区是老城区,越靠近那一片道路越窄,也越错综复杂,她尽量拣着大路走,但是时不时要穿街走巷。
经过一条幽深的小巷子时,她脚下冷不丁被什么一绊,定神一看,却是个佝偻瑟缩在路旁的业鬼,空洞的眼睛里闪着微弱的绿光,嘴里呢喃着什么,对她视而不见。
楚翘心里一凛,一看便知这个业鬼已被执念耗尽了神识,如果她继续玩火,那么不久以后多半也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万一执念太深,深到游荡在阳间,那么不但会害了自己,还会害了常乐。
她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剩下的碎银子放到那业鬼的手上:“去买盒孟婆汤吧。”听到“孟婆汤”三个字,业鬼的眼睛倏忽亮了一下。
楚翘猜到无常和白薪睡着了也会给她留门,却不想无常竟来替她开门。
“白薪睡了,明天早班。”他没睡够,绷着张脸解释道。
“好大的味道!”楚翘皱了皱鼻子。
他没告诉楚翘白薪睡觉前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一定灌她两碗醒酒汤:“所谓师徒不能同甘定要共苦。”
“我没醉为什么要喝这个?”看着无常端来的醒酒汤她觉得莫名。
无常也不劝,只是伸手把碗稳稳地凑到她嘴前,一副不喝光不罢休的架势,楚翘没办法,只好接过碗喝掉。
“也真奇怪,鬼不能喝酒,醒酒汤倒是能喝。”
“因为难喝。”
楚翘自嘲地笑笑,无常说得没错,她发现鬼并不是不能吃东西,只是不能吃好吃的东西,而这难吃和好吃的分水岭就是孟婆汤。
“刚刚我在街上看见一个失了神智的业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