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楚翘来说,新的一天意味又一个周而复始循环往复,至少在天窗里漏下的阳光把她晃醒的那一刻她是这么想的。
被子的一角被阳光烘得暖洋洋,空气中隐约有白梅香,她先睁着眼睛仰躺着回忆了一下,只记得昨晚做了个和动物有关的梦,之后就睡得特别安稳。她坐起身伸了个懒腰从被窝里爬出来,跪坐在地板上把床铺往外拖了一点,正对着天窗,这样到了晚上被窝里就会有阳光的香味了,这样一想她的心情就比较松快,几乎忘了他们连被子都没地方晒的残酷现实。
楚翘正无意识地哼着《荷塘月色》欢欣鼓舞的调子从摇摇欲坠的小木梯上爬下来,自鸣钟敲响了九下,也就是说已经中午十一点了,这时候她才回想起天窗里的光线明亮得不对劲。那两只好吃懒做的人形非生物居然既不敲锣又不打鼓放任她睡到这个点,绝对有诈,绝壁有蹊跷。楚翘对他们实在太了解了,平常只是一般的没节操,只要饿一顿立马变禽兽,有一次她不过比平常晚起了半小时,秦明看着她的眼神都不对了,喉咙里咕嘟咕嘟咽口水。
所以他们没来扰她清梦只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他们已经想办法把自己喂饱了。脚下还剩五六级楼梯楚翘也顾不得了,身手矫健地往下一跃,顾不得搓一搓震痛的膝盖就朝餐桌扑过去,大叫一声:“放开那只生煎包!”
这刨花板简易折叠餐桌是他们在旧货市场淘的旧货,本来就不怎么皮实,被她这么一扑立即垮了下去。秦明眼明手快地抄起筷子一个猴子捞月,在半空中拯救了自由落体的生煎包,不过这魔头还没来得及得意,只见白薪不慌不忙地一低头,朱唇微启,贝齿一亮,那包子就到了他口中,那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楚翘几乎能看到莹洁剔透的面皮中晃悠震颤的汤汁。
“不要脸的老东西!”秦明站稳身形,咬牙切齿道。
“小明你自己的份早吃完了哦,”白薪满意地往藤椅上一躺,摸摸圆鼓鼓的肚子,“刚才那个是小楚的份,我是他师父,理当替她吃。”
“你们竟然背着我吃生煎包......”楚翘把翻倒在地的桌椅扶好,蓬头垢面地坐在吱嘎作响的方凳上,睡裤短了好大一截,露出白皙纤细干燥起皮的脚踝。那伤心欲绝的样子活像个抓到老婆偷汉子的懦弱男人,“你们真行啊你们!”
“过奖过奖,”白薪咧着嘴对楚翘笑道,又转过去对秦明耀武扬威,“承让承让。”
“话说你们哪里来的钱买包子吃?”现在的生活费都是楚翘的,自然是她来管账,大额现金都被她缝进了裤腰里,小面额的钞票醒着时揣在兜里,睡觉的时候压在垫被底下,没道理会被他们找到。
“早上我们出门遛弯儿,”白薪抢先说道,“看到路边有个断腿的老头在要饭,盆里有一张五块一张十块。那老头看上去眼生,一看就不是这一片的,我们琢磨了半天看他像是单干的,......”
“连盆端回来了。”秦明不像师父话痨,简明扼要道,昂着脸,掩饰不住得意。
“做得好...要戒骄戒躁再接再厉......”楚翘不忍心打击他的积极性,拍拍他的肩膀。她一向是鼓励他们发挥特长做点鸡鸣狗盗的事情贴补家用的,这不能不说是个良好的开端,“不过注意安全,卖切糕的千万别去惹。”
既然生煎包是他们劳动所得,她也就没什么好不忿的,当今社会不就是要靠本事吃饭么,于是她满身正能量去刷牙洗脸,牙膏管被刮了又卷,不买不行了,抹脸的雪花膏也已经见底了,哎,一睁眼都是开销。
楚翘换了件30块钱从七浦路买的日系韩版衬衣,外面罩着自己钩编的镂空短开衫,没钱打理头发,就任其长至腰际,乍一看倒不负“佛牌西施”的盛名,就是表情僵硬别扭了点,缺乏亲和力。
楚翘照例先坐在桌前拿出账本,这个月已经过了快三分之一,总共只卖出两个最便宜的护身符,营业额总共10块,水电煤的单子也来了,虽然他们已经尽量节衣缩食,但节流不开源,只有出的帐没有入的帐,每个月三五千的房租是逃不掉的,存款仍然一天天在消耗。两个伙计不用发工资,但也不顶什么用,饭量还很大,楚翘一边合计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你们倒是出出主意啊,”她烦躁起来就用指节扣桌子,“咚咚咚”敲个不停。
“老板娘你别担心,我倒是有个赚钱的好办法。”白薪歪在躺椅上小憩,如果把发黑发黄几乎看不清楚蓝白条纹的帆布躺椅换成贵妃榻或者罗汉床,倒是一幅极缱倦的美人春睡图。
“有办法你不早点说?!”楚翘压抑住怒气,“说来听听,说得好请你吃大饼。”
“让他去卖屁股。”白薪擡起手往秦明的方向闲闲一指。
秦明跳将起来就要和他拼命,这时门外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接着是一阵叽叽喳喳的哄笑。
“有人在吗?”那嗓音脆生生的,听起来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我去外面瞅瞅,你们这两个懒骨头也去外面照看一下,别一天到晚挺尸。”楚翘说着往外面店堂里去,顺路给了他们一人一脚。
店里果然来了五六个穿高中校服的少女,正围着罩在玻璃防尘罩里的九尾灵狐雕像交头接耳推推搡搡,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傻气的哄笑。铺子门口虽然人来人往,但大多是附近打工的青年男女和本地的四零五零大叔大妈。
除此之外最多的就是读中学的熊孩子,因为隔两条马路就是某高校的附属中学,初中生高中生都有,最常被店堂里稀奇古怪的东西吸引过来的就是十几岁的中学女生。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正是懵懂无知好奇心又最重的时候,楚翘每天都要接待几拨。
不过孩子们零花钱有限,店里的佛牌虽然卖得比别处便宜,但动辄三五百,就算爱不释手,一问价钱大多吐吐舌头就放下了,而那些做旧仿古的小玩意儿价钱是便宜,但看上去黄黄旧旧的,他们自然不会加以青眼。
所以楚翘干脆懒懒地靠在柜台上任由他们瞪着好奇的眼睛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偶尔提醒他们这个是易碎品,那个下了咒碰不得。整个店堂里最吸引眼球的当属那尊九尾灵狐像了,说是泰国请来的其实都是扯淡,泰国哪来的什么九尾灵狐,其实是他们花几十块钱从一家小厂批发过来的劣质树脂倒模产品。像上一个古装的光屁股女人跪坐在底座上,身前蹲着只白狐,刚好遮住敏感部位,不过仍然显得十分妖冶淫|荡少儿不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