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更漏一声声在空寂的弥罗宫中回响。
天帝屏退了左右,掩起重重帘幔,端起案上的琥珀碗,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床后的暗门走了进去。
密道里伸手不见五指,天帝没有点灯,一来是生性谨慎,恐怕露了形迹,二来他对这里的每块青琅砖上的纹路都如自己的掌纹般熟悉。
为了不让碗中的汤药溅洒出一滴,他走得很慢,幽深的密道仿佛没有尽头,压抑的空间寂静无声,只有他空洞单调的脚步声。
天帝一边走一边默默地数着脚下的砖石,数到第三千九百块时,他停下脚步,伸出手在右边的石壁上摸索了一番,轻易地找到了那块花纹特别的青琅石,用指节轻叩九下,密道尽头严丝密缝的磐石中间突然熔出个只容一人通过的洞口,透出青白的光线和森森寒气。
密室四壁由厚厚的寒冰砌成,除了正中一个冰凿的水池空无一物,池中蓄着一汪清水,在这严寒的环境中却未封冻。
天帝走到池边把碗中的汤药倾倒进池水中,原本平静无波的澄澈水面由中心起了个血色的漩涡,漩涡逐渐向四周扩大,不过片刻便如一池鲜血。
过了许久水面恢复平静,中心处逐渐隐现出一个比鲜红的池水略深的暗影,乍一看像一尾狭长的鱼,不同寻常的是头上长了两根珊瑚状的触角。那尾“鱼”在池中快速地游弋,池水随着它的动作渐渐变淡,直到恢复到原来的清澈,而“鱼”仿佛吸入了水中的颜色,变得通体血红。
“阙儿。”天帝望着那尾长角的鱼,轻声唤了声,微微动容,“服了药觉得好些了么?此药乃是取了善见城外圆生树上三千年一结的罗琼子和着忉利天的无根水,用三昧真火煨上七七四十九年才能得那么一小碗,是补神的圣品。”
”
红鱼游到天帝身边,摆了摆尾巴,用神识传音:“阙儿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回天乏术,父亲何必浪费那些珍贵的药石,又耗费许多灵力作药引,阙儿实在过意不去。”
天帝摆摆手道:“你是我唯一的骨肉,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看着你魂飞魄散。”
“再好的药也只能暂时吊着阙儿的元神,不过是把大限往后拖延几日罢了,与其这样茍延残喘生不如死还不如给阙儿一个痛快。”容阕多说了几句声音里已经能听出疲惫。
天帝闻言猛地向池边的坚冰拍了一掌,万年寒冰在他掌下瞬间碎成了粉末状:“这种话休要让我听见第二遍,记住,你是我的儿子,永远都不能有轻生的念头。”
“阙儿谨遵父亲教诲。”容阕的声音里满是愧疚和羞耻。
天帝怒气平息了些许,脸容恢复了温和:“阙儿不必担心,只须再坚持三天,待我拿住了司命炼出他的内丹,不但能让你的元神复原还能使你的修为大进,那些害你们母子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司命这人心思深沉,手段狠辣果决,而且和十殿阎君过从甚密,父亲受了那么重的伤,又为了替阙儿虚耗了许多灵力,这时候以身反险万一……”
“我们父子之间何须见外,那天多亏有你替我抵挡雷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阙儿不用多虑,有榆树精这个把柄在,司命不足为惧,至于阎君……料想他在九重天上也翻不出什么花样,这人精明得很,就算和司命他们有点交情,也不会为了救他们搭上自己的。这次他非要插一脚八成也是想见机行事捞点现成便宜罢了。”天帝胸有成竹地说道。
“父亲……”容阕听上去还是忧心忡忡不能释然,“对付司命也不急于一时,经过璇玑山那场浩劫父亲麾下的天兵天将折损了不少,何不养精蓄锐徐徐图之?”
“我心意已决,阙儿不必再劝我,一来你的伤拖得越久越多变数,二来此次的局不单单是为了对付司命,更重要的是那个人。”阴狠之色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那个人……父亲是说……白薪?”容阕的声音止不住颤抖起来,“他不是已经在我们面前灰飞烟灭了吗?”
天帝脸色倏地一沉,凝重地摇摇头:“阙儿你不了解此人,那天的情形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我与他缠斗了那么久,他的诡谲狡诈超乎想象,总之没有亲眼看着他魂飞魄散我始终无法安心。只要他有一息尚存,知道榆树精大婚的消息一定会现身,到时我们只需将他们一网打尽。”
“但是以他的狡黠难倒会猜不到这场婚礼是父亲设的局吗?”容阕疑惑地问道。
“他当然不会猜不到,”天帝冷笑两声道,“正因为猜得到,所以他为了保住榆树精就是拼了性命也会出现。真可惜,那样一个对手到最后居然为了个女人输得一败涂地。”
“既然父亲心中已有计较,阙儿也不多言了,您千万小心。”容阕沉默了片刻饱含钦佩与关切地说道。
天帝无言地点点头,失神地望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沉痛地说道:“可惜我去晚了一步,没能救下你母亲……恐怕她到最后都没原谅我犯下的错……”
“父亲不必难过自责,”容阕轻声抚慰道,“母亲只是被迷住了眼睛,看不清究竟谁对她好罢了,终究是母亲自己糊涂。”
“阙儿你不怪我?”天帝哽咽着问道。
“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母亲和阙儿好,阙儿怎么会怪父亲。”容阕诚恳地回答道。
“你能这样想就好,今天说了这么多话你也累了,好好养神吧。”天帝欣慰地点点头,看着那片鱼形的暗影渐渐变淡,最终与周遭澄清的池水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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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岳帝君的天符宫后山上有一处禁地,一万四千多年前帝君承袭帝位之后,那四周就下了重重杀阵和禁制,除了帝君自己谁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有什么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