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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虚北宫的前一夜司命最后一次梦到俞小澍。
“小郎君,你要往哪儿去?”身后响起她宛转的声音,带着点懵懂的睡意。
心里有个声音警告他别回头,只要不回头,一切都不会发生。他背对着她挣扎了很久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过身。
她交叉着双腿坐在高高的枝丫上,忽闪着眼睛好奇地打量他,她有双很好看的眼睛,像幽深的潭水,他挪不开视线,终究还是沉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给司命配的BGM也比较苦情《神田川》司命这个番外码得很累,于是甜蜜蜜番外写不动了,还是插播到小明的坑里吧总算是把一个坑完结了,居然有30多万字,自己都被吓到了。这是肿妇女第一次写长篇,能够坚持到最后多亏了各位亲的不离不弃。第一次写文有许多不足,更新频率也不给力,谢谢陪我坚持到最后的亲们的包容。然后然后,请收藏一下肿妇女的专栏吧~~~以后的坑也请支持~~~~最后的最后,谢谢各种撒花投雷鼓励支持的麦芽君、qgye妇女、iss懒妹子、喵喵、骨萧萧、亲友团的海参姑娘(排名不分先后~),还有所有偶尔出水的霸王花们~~~~~~
[番外]第一世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师父和小楚第一世的故事,突然就想写这个番外了。。。
“阿诺——”白薪端着个铜盆立在茅屋门口,讨好地唤道,“该起床咯,日头都晒屁股咯—”
屋子里没动静,白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上次没经那小丫头答应径直走了进去,差点被她把脸挠花,事后整整半个月没给他好脸子看,眼下借他十个胆也不敢再犯。
“阿诺啊,快醒醒,为师带你去春水泉边上采大蜜桃好不好啊?”白薪眼珠子转了转,把铜盆放在地上,从袖兜里抽出扇子,往门缝里扇了扇。
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的楚阿诺只觉鼻端飘来一股甜香,晶亮亮的口水沿着嘴角流出来,她皱了皱眉头,胡乱用手背抹了抹,本欲翻个身继续睡大觉,恍惚间突然想起白柴火昨天说要带她去摘桃子,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白薪耳朵尖,隔着门扇把屋里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知道奸计得逞,心里好不得意,装模作样地屈起指节轻轻扣了几下:“阿诺—醒了没有啊?为师进来咯?”
半晌只听里面一个稚气未脱的声音不耐烦道:“我好了,你进来吧。”
这声音在白薪听来就如天籁一般,当即弯腰端起地上的水盆,轻手轻脚地推开门。
只见楚阿诺盘腿坐在蒲团上,懒洋洋地伏在石案上打哈欠,她的身量比一般十一岁的孩子瘦小,三年来白薪想了无数的法子也没能把她喂肥。此时她拧着眉头,显然是没睡饱。
白薪心里一跳,这丫头害起起床气来六亲不认,于是战战兢兢把铜盆搁在架子上,赔着小心拍拍她的肩膀在她耳边道:“阿诺啊,案上凉,你刚从热被窝里起来,趴着小心着凉。”
楚阿诺擡了擡眼皮,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真烦。”
白薪被怄得不轻,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差点气晕过去,回想起不久以前小丫头还成天跟在他身后,扯着他的袍子奶声奶气地叫着“柴火师父”,怎么一晃眼就变成了这样,莫非这就是人家说的女大十八变和女大不中留?想起来真是无语凝噎。
楚阿诺嘴上是这么说,到底把身子坐直了些,她知道自己身子骨弱,前阵子刚病了一场,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白柴火整天哭丧着脸好像她马上要去见阎王似的,没日没夜不合眼地盯着她,就算不病死烦也烦死了。
白薪并不知道她的心思,道她只是嘴硬,还是把他这个师父的教诲放心上的,不由觉得熨帖起来,浑身上下都舒坦了不少。试了试水温,绞了把热帕子帮她细细地抹了脸,又从袖子里掏出把檀木梳并两根红绳抿,想了想抽出扇子递到她手里:“呐,这个给你解闷。”
“我不要。”小丫头藐视地斜了他的法器一眼。
白薪讪讪地把扇子揣回去,低声自言自语道:“小时候不是最喜欢玩为师的扇子么?”到底不敢大声发牢骚,认命地把头绳往唇间一抿,娴熟地给她梳起头发来。
三年前刚把他们姐弟从婴灻妖手底下救出来带到璇玑山的时候,两个孩子吓得不轻,司命还好,毕竟还小,不久就忘了。八岁的阿诺已经晓事,初来时一个多月口不能言,夜里每每哭着惊醒,白薪被她吵得睡不着觉,几次三番想把她带到山里扔了,可是每次被她那龙眼核子一样黑亮的眼睛一看,终究还是下不了手,最后只得整夜整夜抱她坐在老梅树上,温言软语地把她哄睡。
白薪不是肉体凡胎,千万年来都是以天为盖地为庐,餐风饮露,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此前两次养孩子的经验,一个雪狼,一个锦鲤,都很省心,所以捡他们姐弟的时候并未料到有这许多麻烦,上了贼船才知凡人的孩子这么难养。他只好学着山脚下村民的样子,在自己栖居的老梅树下替他们姐弟盖了三间茅屋,把个璇玑山顶搞得不伦不类。
“柴火师父……”
白薪正想得出神,冷不丁听她唤道,她平常都是没大没小地叫他白柴火,无事献殷勤必定是有求于他,他一激动,手下不由一紧,不小心扯下她一小簇头发。
“哎哟!”楚阿诺呼痛。
白薪心虚地把手上的罪证袖进袖兜里,丫头已经知道爱俏了,她头发本来就稀疏细软,要是知道被他扯下那么多一定不会轻饶他,闹起脾气来说不定又是十天半个月不理他。
阿诺这次却大人有大量,轻易地放过了他,破天荒地转过身搂住他的脖子,闪着莹莹的大眼睛期待地望着他:“柴火师父,阿弟什么时候回来?”
白薪手一滞,定了定神才缓缓地开口道:“阿诺乖,阿弟他在学堂里念书,念好书考取了功名就来接你了。”说着爱怜地捏捏她头上绑好的那只总角,捏完又忍不住把手伸向她微鼓的腮帮子。
“哼!”小丫头达不到目的坚决不肯让他占便宜,飞快地松开胳膊扭过头去,又是一脸不耐的样子。
白薪苦笑着揉了揉额角,本来以为捡个徒弟回来养大了能伺候自己,没想到却捡回个小祖宗,每天起早贪黑鞍前马后,人家心情好的时候赏他个笑脸,心情不好就把他踹一边,偏偏他被她克得死死的,还乐此不疲。
这几年他可说是对她千依百顺,唯有一件事上无论如何不顺着她的意思,那就是司命。他们姐弟的命格注定一辈子纠缠不得善了,他一早就堪破了,本不该插手,可是一年前还是鬼使神差地变作个游方道士下山,把司命交给一户多年无子的官宦人家抚养,让他们姐弟此生不能相见相认,生生扯断了他们之间的夙缘。
原以为孩子没长性,过段时间兴许就淡忘了,可是楚阿诺却始终惦念着自己的阿弟,三天两头就要威逼利诱试探他一番。前些日子不得他的应允,甚至卷了细软想乘他去春水泉抓鱼时偷偷溜下山,失足跌入半山腰的莫入谷中,被谷中瘴气伤了根底,回来大病一场,吓得白薪在山上山下下满了禁制,再不敢让她离开自己半步。
用早膳的时候楚阿诺仍旧闷闷不乐。白薪见她蔫头耷脑的样子,觉得胸口像梗着块石头一样难受,硬把他们姐弟拆散虽说是为了她好,究根结底是为着他的私心,自从阿诺来了之后整座璇玑山好像都有了生气,他才知道千百万年来他过得多冷清,一旦尝到了有人作伴的滋味,他便再也不想回到那孑然一身的境地去。
“来,尝尝为师做的水晶梅子糕,”白薪放下满腹心事,拈了块晶莹剔透的点心到她面前的盘子里,“吃完我们去摘蜜桃,今年气候炎热,蜜桃长得又大又甜,把树枝都给压弯了呢。”
楚阿诺本来打算继续赌气下去,终究还是个孩子,见碗里梅花形的糕点玲珑可爱,又被许了又大又甜的桃子,不声不响地凑上去抄起筷子往嘴里扒拉。
“这么大了还不会用筷子……”白薪无奈地摇摇头,用筷子夹起来喂到她嘴边。
楚阿诺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梅子糕,嚼了两口立即吐了出来:“酸死了!”
白薪纳闷地把她咬剩下的半块糕点放进嘴里尝了尝道:“一点也不酸啊,为师知道你怕酸特地放了许多糖……呐,梅子糕不好吃就别吃了,尝尝这个五色卷。”
“不要,”阿诺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腻味得很。”
白薪哑然失笑,这丫头口味古怪的很,明明最怕酸,却偏偏喜欢带点酸味的东西,放了梅子嫌酸,不放又嫌腻,真是难伺候得很。
好说歹说地劝着哄着才龇牙咧嘴地又吃了两块梅子糕,便丢开了碗筷拖着他的袖子要去摘桃子。
春水泉在璇玑山的半山腰,泉水东岸是一片桃林,春天桃花开时彤云遍山秾艳不可方物,到了夏天桃子坠枝又是另一番光景。
每年这个时节白薪都会带着阿诺来摘桃子,个儿最大汁水最多的桃子都长在树梢上,小时候白薪把她扛在自己肩上,等她长大些越发皮了,便自己攀着树枝爬到树顶,刚摘下的桃子用衣襟草草一擦,坐在树枝上便啃起来。
璇玑山的光阴就像天边的流云一样,凝望它时一动不动,一个错眼便已飘远,转眼又是三四年,阿诺已经到了及笄的年纪。
“白柴火,接着!”白薪正在晃神,一只桃子从天而降,正中他的头顶,汁水溅了他一头一脸。
“阿诺……”白薪无奈地摇摇头,施了个术法把身上清理干净,“你已经是大姑娘了,还这么淘气。”
“你担心我嫁不出去赖上你一辈子么?”阿诺坐在树梢上啃桃子,两条腿在半空中晃悠着。
“你……”白薪脸上一红,不知该怎么接口,本来以为她长大了好歹会听话些,没想到行事比小时候更肆无忌惮更乖张,半点不把他这个当师父的放在眼里。
“柴火师父~”树上的人突然捏着嗓子不怀好意地叫了一声,白薪被那出谷黄莺一般的声音叫得愣在当下,头脑里一片空白,说时迟那时快,她竟然把手里的桃子一扔,从六七尺高的树顶上朝他跳下来。
白薪下意识地凌空接住她缓缓落到地上,惊魂未定地把她揽在怀里,心想着怎么拿出师父的威严责骂她几句,她却像小时候一样搂住他的脖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看进他眼底:“师父你真好看。”
白薪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不知从何时起她喜欢上了拿他取乐,他越是尴尬她越得意,现在再来后悔小时候太过娇惯她已经迟了,白薪想把她放到地上,她却像扭股糖一样搂着他脖子不放,反而得寸进尺地用腿攀着他的腰,脑袋伏在他肩头赖着不肯下来。
“你这丫头越发不像话了。”白薪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把她从自己身上剥下来,只好拿扇子轻轻敲她脑袋。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左闪右避,而是在他耳边轻轻叹了口气:“师父,我一辈子陪着你好不好?”
鸟虫的鸣声仿佛一下子歇了,山中只余空寂,她的话像穿林而过的风,让他抓不住又舍不去,那时候他告诉自己,只是缺个人陪伴罢了。
直到她不在了,他才知道他缺的不是陪伴,而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