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枫阁小院,西北角的蔷薇花,许是久已无人打理,枝叶肆意生长着,荒芜紊乱。
清脆的木鱼声不时地从屋里传出来,夹杂着低低的诵经声。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见识,亦复如是。……”
低颂声宛如一汪潺潺向东流的清泉,激荡在人心。
今日的轩宇清泉与往日一般,恭谨地团坐在蒲团上,眉目闭合,表情端肃虔诚。然而又与往日有所区别,眉宇间轻皱,似是有什么困扰着他。
自从听闻许静落崖身亡,自从他皇兄派出去寻找许静尸身的人没有带回来任何一点让他重燃希望的消息,他的心渐渐死寂如古井,唯有日日枯坐在龛上神色慈悲的佛前,诵经礼佛,无一日懈怠,才能稍微抵抗这漫漫长的下半生。
可是今日,他却感到心神不安,那是他自向佛那一日起从没有过的烦躁。
咚、咚、咚……
枯燥的木鱼声有节奏的响起,恍如在传达着轩宇清泉死水般的心境里凄厉的哀鸣。每一声,落在人耳中,总会使人心生悲悯,恍如听闻月夜下,孤狼呼唤伴侣的嚎叫。
声声如杜鹃泣血,日日如此。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见识,亦复如是。……”
无论他反反复复念诵多少遍,他都没法让自己的心绪宁静下来。
轩宇清泉轻皱的修眉忽然舒展开了,一脸恬静安然。
蓉蓉花色下,那个如花如梦般的少女,如每日的晨昏定省一般,终于姗姗来迟,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静儿,你终于来了……他在心中轻唤,声音轻快中透着无限缱绻多情,柔的恍如能滴出水来。紧抿的薄唇已经不知不觉弯起一抹如清风朗月般温润的笑容。
静儿,我想你,每日每夜无时无刻不在想你。经文也无法让我心静如水暂时忘记你。你怎么这么狠心,一转身就离开了我。我还没有跟你解释,自我醒来之后,我心里便只有你一个。你不是她的替身,她是她,你是你,你是谁也代替不了的存在。
静儿,你可知道那种刻骨的相思有多么的苦?我多想追寻你而去,我多么害怕你在那条黑暗阴森永无止境的路上孤单寂寞。可是,我不能扔下皇兄,你和皇兄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两个人。你在奈何桥等等我好吗,我很快就会下去陪你。我们来世一定不要分离,也不要承受那么多的责任,只做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平凡夫妻,男织女耕,琴瑟和鸣,我一定一定会千万倍地对你好。
然而,那个女子只是对他笑,浅淡的笑容,掩映在影影绰绰的花影后面,如真似幻。她忽然转过身,飘然而去。
花瓣一路飘飞,埋葬了她的足迹。她走得这般绝然,无一丝留恋。
不,静儿,别走!
轩宇清泉忽然睁开了眼睛,温润如玉的眸里倒映着佛祖怜悯众生的慈悲面容,打碎了他心心念念的梦。
“怜悯众生的佛祖啊,你为什么要夺走她?我如此虔诚,不过是每日能这样亲近她一会儿,你竟也不给我这点奢望吗?”轩宇清泉喃喃道,声音哽塞,心中悲苦好似狂潮要将他淹没。
他的声音被吹散在风中,佛祖一如既往地俯瞰众生。
佛不渡人,唯有自渡。
若是没有当初的相遇,那么现在就不会承受这样的痛苦。若是没有当初的耳鬓厮磨,如今便不会承受相思蚀骨的苦痛。
然而,那段时光却是他这半生最幸福的时光,即便现在承受万千苦痛,即便万箭穿心万蚁噬骨,他也甘之如饴生死无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