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气氛有些微妙,章弥圆滑地开口,“沈贵人过誉了。微臣这点浅薄本事,不过是仗着年纪大,经手的病例多些,才能窥得一二。温太医年纪轻轻便能入得太医院,其天资与本领自然是不差的,只是经验上稍有欠缺,一时未能分辨寒症与寒毒细微之别,也是情有可原。况且,”
他话锋一转,说了一句公道话,“微臣观小主的风寒之症已去了大半,可见温太医开的驱寒方子还是极为对症的。或许也正是因寒症被压制,这潜藏的寒毒脉象才愈发清晰,让微臣侥幸探知。”
沈眉庄并未察觉自己方才的话在甄嬛心中激起了一丝微澜,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甄嬛的身体上,见章弥诊断清晰,立刻关切地叮嘱道:“既然如此,就有劳章太医费心,为莞常在拟一个周全的方子,务必要将这寒毒尽数祛除,好好调理身子。所需的任何珍贵药材都不是问题,尽管开口。” 她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尽显其家世底气和对甄嬛的真心呵护。
章弥闻言,却并未立刻应承。涉及后宫嫔妃龙裔根本之事,用药需得极其谨慎,更何况这其中还牵扯到那未明言的麝香之毒,他岂敢擅专?他躬身谨慎答道:“沈贵人放心,为小主调理身体是微臣分内之事。只是小主体内几种药性交织,情况颇为复杂,用药需得斟酌再三,力求稳妥。还请莞小主允准微臣暂且告退,容微臣回去仔细翻阅一番手记医案,明日再拟出一个尽善尽美的方子来呈上。”
甄嬛此刻心绪复杂,既为体内潜藏的危机后怕,又因眉庄提及温实初而有些心不在焉,闻言只是淡淡点头:“章太医思虑周全,理应如此。那就有劳你了。”她随即转向流珠,“流珠,你去送送章太医。”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是让流珠顺便将备好的赏银交给章弥,她不愿事事都让眉姐姐破费,毕竟她也不差这笔钱。
一直安静坐在下首的安陵容,见甄嬛已然开口送客,嘴唇微微动了动,那句到了嘴边的请求,终究是没能说出口。
她……自上次雪地罚跪后,虽用了自己调制的香膏,腿脚是保住了,但到底伤了根本,体内积了寒气,时常觉得腰膝酸软,小腹坠痛。
只因囊中羞涩,份例银子勉强够维持体面,实在无力额外请太医仔细诊治调养,一直拖着。
方才见章院判医术如此高超,一眼便看透了莞姐姐体内的复杂症候,她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希望,想着能否趁此机会,也请章太医顺便帮自己看一看。这太医院之首,平日里她这等低阶嫔妃是绝无可能请动的。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鼓起勇气开口,甄嬛便已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这次问诊,直接让流珠送客。
安陵容下意识地看向甄嬛,只见她正与沈眉庄低声说着什么,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好友的依赖笑容,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并未注意到她这边的欲言又止。
安陵容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她本就脸皮薄,敏感自卑,此刻更觉得再开口央求,显得自己分外不识趣,甚至有些攀附占便宜的嫌疑。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章弥提起药箱,恭敬地退出内室,流珠紧随其后,那扇门轻轻合上,也隔绝了她那点微末的希望。
殿内,甄嬛与沈眉庄的轻声细语传来,更衬得安陵容这边的角落寂静无声。
她默默低下头,绞着手中的帕子,一股难以言说的委屈和酸涩涌上心头,却也只能强自压下,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在这深宫之中,连看病求医,也成了一种奢望和难以启齿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