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奇境(慎买)
这桩奇遇的开始, 是在禁地森林里。
桑褚玉原本和往常一样躺在湖中舟上看话本,但恍恍惚惚间,余光忽瞥着了两只兔子。
一灰一白。
是她的兔子。
可与平时的它俩比起来,又大有不同。
“来不及了!晚了!”灰兔子使劲儿跑着, 竟会说话, “现在你必须审视一下自己, 还有咱俩即将面临的麻烦!”
跟它比起来,白兔子没那么着急, 还在不住往嘴里塞草。
“可我已经够快了, 草吃不完啊。好多草, 满地都是, 我已经吃得够快了。”
“吃不完就别吃了!”灰兔子把它嘴里的草扯出来, 又往它头顶上扣了顶花环, “咱们快赶不上了——看看天, 你猜现在像是什么时辰?”
“子时?卯时?辰时?””白兔子呆愣愣望着天,乱说一通,又开始唤灰兔子姐姐, “我分不清。”
“叫姐姐也没用。”灰兔子拉着它,一下往树洞底下跃去,“下回吃草前记得先洗一洗!”
两只会说话的兔子就这么消失在了眼前。
在它俩开口说话的瞬间, 桑褚玉就一下站了起来。
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兔子竟会说话——至少她没刻意教过它俩。
她踩在船沿,一下往前跃去, 跃上了湖岸,跟着它俩跑到那棵大树旁边。
她往里望去——
黑漆漆的深洞根本看不见尽头, 但隐约还能听见两只兔子的声音。
那是她的兔子, 她确定。
于是没作多想,她便跟着跳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 桑褚玉终于落地。
眼前又是一条望不见尽头的暗道,两边的泥壁上镶嵌着夜明珠。
远处,两只兔子使劲儿跑着。
白兔子跑一阵蹦一阵,没两下头顶上的花环就掉落在地。
“我的花环!”它喊道。
“别捡了,咱们来不及了!”灰兔子催促着它,两只兔子很快就消失在一片昏暗中。
桑褚玉追上去。
好不容易跑到路的尽头,却是条死路。
地上是那只白兔子的花环,除此之外,再没其他东西。
她在暗淡的灯光底下找了好半晌,才从右边的泥壁上看见一道小门。
很小,仅能容下一只兔子通过。
也就是说,她根本没法钻过去。
她跪在地上,推开那道小门。
外面又是一片森林,却不见兔子的身影。
得过去。
这样才能找回她的两只兔子。
她开始尝试掐诀。
却不起效用——她似是丢失了妖力。
她目光一移,落在那个花环上。
想到白兔子似乎很在乎这花环,她顺手捡起,压在了发顶。
也是花环扣下的瞬间,她忽然感觉周身的泥壁在不断增高。
随即她就意识到不对——
是她在变小。
眨眼间,她就变得和那道小门差不多高。
而方才还大敞的小门,此刻却紧紧闭着。
她试图打开,却陡然听见阵轰隆隆的巨响。
“轰——!”
有岩浆冲进小门,将她卷裹其中。
怪的是岩浆并不烫,而是像水一样翻涌着。起伏的波涛中,还有各类动物挣扎着。
“火!烫死我了!”有猴子扑腾着,踢开一只野豹。
“谁把这火引来的!要杀人不成?!”鸟雀嗓音尖刻地斥道
些许歉疚涌上心头,桑褚玉下意识以为是她方才打开小门才引来这火,忙捞起身边的一只鸟雀,将它高举而起,又让猴子跳到她头上,避开那些翻涌的岩浆。
“害人!”
“谁来管管这火。”
“要被烧死了!”
“而到现在我们竟连声抱歉都没听见。”
周遭的斥责声不断,如沉甸甸的大山般压在她的心上。
许是愧疚使然,她渐觉鼻尖有些酸涩,自己尚未察觉,泪珠子就开始没声没息地往下滚。
泪水滑过面颊,浇灭了沸腾的火海。
红通通的火渐渐消失,化作澄澈的水。
她在这汹涌的波涛中迷失了方向,只觉泡在泪水中的身躯在不断胀大。
唯一不变的是头顶上的花环,与她快速增大的体型相比,没一会儿就仅有手钏大小了。
没过多久,那些动物被泪水冲散至各处,余留着模糊不清的斥语和责怪。
而桑褚玉则被这汪洋般的水卷进了一个小屋子。
这屋子看起来极为熟悉,像是她筑在树上的树屋。
她不知晓那泪水是如何把她冲进去的,但等她回过神时,就已经挤在里面了。
这树屋对她而言实在狭窄得很,胳膊也不得已地伸出窗户,像一截树枝般横在外面。
她记得那顶花环还被她攥在手中。
她竭力调整着姿势,试图钻出树屋。
但这树屋实在太小了,像个箱子一般箍着她,她根本没法出去,就连呼吸都很勉强——除非她能将整个树屋顶起来。
“我的花环在这儿!”
桑褚玉听见有人在外面说话。
她很肯定是那只白兔子——同样尖细的说话声。
白兔子在外急道:“花环!它在那根手臂一样的树枝上!怎么办,没法取下来,那树枝太高了。”
“嗳!你总是这么急急燥燥的。”灰兔子说话了,“你是只兔子!怎么不使劲儿蹦呢?”
“我怎么没试过?蹦不上去啊。”
“那就想别的办法,别急,我跑得实在太累了,先睡一觉,去梦里想想办法。”
“别睡了!那树枝在乱动!”
桑褚玉听见它俩的说话声,试图压下手臂,把花环递给它俩。
但好像起到了反作用——
她的手指挨着了什么,随后就听见一声怪叫。
“我被树枝打了!”白兔子说。
“那就打回去!”灰兔子突然来了精神,不像刚才那样懒洋洋的,“快,仙尊的话本!”
很快,桑褚玉就明白了“仙尊的话本”是什么意思。
无数本书被它们丢掷进来,从狭窄的窗户、从门,箭矢一般飞进来,砸在她的身上。
这些话本对她来说实在太小,因而砸得并不疼。
但她还是忍不住道:“别砸!”
两只兔子停了瞬。
趁这机会,桑褚玉丢开花环,同时活动起另一条胳膊,竭力从地上捞起一册话本,翻开。
她总得看看它俩在拿什么书砸她。
最好是好书。
就在她翻开话本的刹那,桑褚玉忽觉躯壳竟又开始急速变小。
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当她意识到快跟手里的书差不多大小时,急忙推开那书。
她又变小了。
桑褚玉从门口跑出去,想捉住那两只兔子。
但花环与兔子一齐消失了,不知跑去了什么地方。
眼前仅有一条路,蜿蜒着朝前方伸去。
桑褚玉没作多想,径直往前赶。
走了约莫小半刻钟,她在一个岔路口附近听见了“铮铮——”的挥剑声。
她循着声音望去,最终在一片树叶上看见个人身蟒尾的妖。
那蟒妖手拎一把重剑,正板着张脸练剑。周围的草叶被他划得七零八落,但他的神情未有片刻松缓。
他俩差不多高,草叶围拢在周围,就跟树木差不多。
他站在草叶尖上,她须得仰着头看他。
“请问——”桑褚玉出声。
蟒妖停下动作,压下视线看她。
“有什么事?”他问。
“你看见两只兔子了吗?一灰一白,会说话。”桑褚玉指着前方的两条路,“不知道它俩去了哪儿。”
“没。”蟒妖挥着重剑,“你看见我的尾巴了吗?”
桑褚玉移过视线,点头:“它还在。”
“那就对了。”蟒妖凶巴巴道,“兔子怕这个,它俩不会往我身前凑——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吗?”
桑褚玉摇头。
蟒妖停下动作,望向她的神情已算得凶神恶煞。
“它俩怕我。”他擡起重剑,指向另一旁的路,“那它俩就只能往那条路去了。”
桑褚玉也觉有理。
她道了声多谢,转身就往那边跑。
“褚玉!”蟒妖叫住她。
桑褚玉回身,看见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个本子,翻开,递给她。
“这是要送我?”她问。
“不。”蟒妖说,“名字。”
“名字?”
“对,名字,你得告诉我我叫什么。”蟒妖解释,“正如我称呼你,你还不知道要怎么称呼我。”
桑褚玉只觉奇怪:“既然是你的名字,那不是应该由你告诉我么?”
“不,是你告诉我。”蛇妖笃定道。
桑褚玉只得接过本子,提着他的重剑,在本子上划出几个字。
——蒲栖明。
蟒妖接过,始终紧拧的眉头终于逐渐舒展。
“这就是我的名字。”他道,“也是你刻下的印记。”
要不是没有时间,桑褚玉准得跟他聊聊名字到底该由谁来取。
但她还急着找兔子,只能将重剑丢还给他,转身便跑了。
跑了好一段距离,她远远便看见一栋小宅子。
还没上前,就有几条大蜈蚣从宅子里飞出,还有哄哄闹闹的吵架声。
宅子里的人看起来脾气不算好,她正犹豫着是否该上前敲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出乎意料的是,门打开后里头反而安静下来,再听不着丁点人声。
桑褚玉上前,站在门口处往里望。
“有人吗?”她问。
“有猫。”有人应道。
桑褚玉循声望去。
却见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少年斜躺在窗台上,头顶长着对猫耳,身后还有条长尾巴摇来晃去。
“是你在说话?”桑褚玉问。
“是我。”那猫笑眯眯地作了自我介绍,随后拔出腰间的枫木剑,朝她扑来,“咱俩打一场!”
她跟一只猫打什么?!
桑褚玉侧身避开,使得巫召野的那一剑劈了个空。
“我是来问路的。”她说,“我在找两只兔子。”
“知道知道,一只灰的一只白的。”巫召野甩着猫尾巴,兴致昂扬地看着她,“对手!咱俩来打一场,我会帮你找到那两只兔子的,毕竟我也时常照看它俩。”
桑褚玉顺手拿起一旁的书册,卷成卷挡下他的一剑。
两人就这么打了几回合,她才看见一旁还有人。
是个模样清雅的男人,正坐在一个木摇篮的旁边,低声哼唱着助眠的小曲。
“那是这房子的主人。”巫召野又劈下一剑,“他叫巫盏。”
桑褚玉挥过书卷,打下巫召野的剑,随后跑过去。
“请问——”
“嘘——”巫盏温和望着她,轻声说,“小声些,免得吵醒了它。”
“吵醒谁?”桑褚玉往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