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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不会难过吗?(1/2)

你都不会难过吗?

卫青檀迈着碎花小步, 低眉顺眼,怀抱着琵琶,随着引路的小道士, 一路穿花过径七拐八拐, 总算是走进了大堂。

堂里丝竹管弦声悠扬流畅,清脆悦耳, 骤一听如山谷间潺潺溪流, 静谧悠长,十分清雅。

只不过此地是自在观, 而自在观又是道观, 纵然不念诵道法, 传唱广成韵, 大白天就搞这种凡间文人雅客喜欢的靡靡之音, 实属不务正业, 离经叛道。

但越清流自从弑杀恩师囚|禁师弟之后, 就彻底解放了天性, 大白天没搞什么聚|众|淫|乱,想来都是他看在天司的众刑首的颜面上, 遂收敛了许多。

想到此处, 卫青檀已经走至大堂中央,在越清流的挥手示意下, 丝竹管弦声骤停,卫青檀硬着头皮, 掌心冷汗潸潸,强撑着屈膝盈盈一礼。

“秦姑娘来了。”越清流坐在上位, 今日倒是穿了身深蓝色道袍,包裹得挺严实, 打扮得也人模狗样,笑意吟吟地道,“昨儿唱到半场,你说嗓子不舒服,我就命人送去了清喉丹,眼下可好些了?”

这实属就是虚假的关切。

要是真在意秦姑娘的嗓子,就不会又召人家过来弹琵琶唱曲儿,还派人催得那样紧,跟催命一样。

方才卫青檀去时,秦姑娘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就差把自己哭死过去了。

也没见越清流怜香惜玉,这会儿倒是装上了。

“多谢观主关心,已经好多了。”卫青檀故意捏着嗓子,把声线压低压沉,听起来有些沙哑,像是才哭过很长时间。

越清流微微一愣,但很快便道:“罢了,今日就只弹些曲子。”

卫青檀颔首,目光不动声色地四下逡巡,机敏地找到了屏风后面虚掩的一张竹椅,然后在满场意味不明的目光注视下,如芒在背地走了过去。

落座之后,就暗暗催动听话符。

另一头的秦丝虽无琵琶在怀,却在符咒的控制之下,火速摆好了姿势,玉葱一般的十指隔空虚虚弹奏。

很快悠扬悦耳的琵琶声便响彻全场,不愧是名震云陵的琵琶仙手,即便只是在听话符的控制之下,由卫青檀的手来弹,依旧曲艺高超,卫青檀也从未想过,不擅长古典音乐的自己,居然有一天会身着华服,怀抱琵琶,公然献技。

尤其还是男扮女装!

这身华服色彩艳丽,多是红蓝金三色交汇而成,十分飘逸,身缠披帛如同彩带一般无风也猎猎生风,伴随着琵琶的靡靡之音,凌空飞舞,仿佛不生彩羽,不借云借风就能随时飞向苍穹。

更莫说是华丽的头饰,耳饰——卫青檀没有耳洞,本也不想戴的,但秦姑娘说,若是不佩戴耳饰,恐越清流会起疑心,所以忍着疼,心一狠,就直接当场穿了两个洞。

此刻耳垂还火辣辣地烧着。臂钏也同样华丽,坠满了流苏,稍微擡一擡胳膊,就发出一阵清响。

为了配合华服,甚至连鞋袜都没穿——主要是女子的绣花鞋,他也穿不了啊,光着的脚踝上套着彩色铃铛。方才一路走来,都是光着脚的,竟也没弄脏。

女儿家的脚何等娇贵,居然让秦姑娘光着脚,怪不得人家方才哭成那样,同当众亵玩有什么区别?

卫青檀觉得羞耻,一落座就赶紧用裙袍把脚遮掩住了。

殊不知他遮掩双足的动作,尽数落在了越清流眼底,眸色瞬间就深了几分。

反正有听话符,卫青檀无须太费神应付怀里的琵琶,只要抱住别摔了就成。

隔着屏风不动声色打量座席上的刑首。

共有五人。

同鹰使打扮得颇为相似,若说鹰使像是阴司地府里的白无常,那么刑首则像黑无常,身披玄袍,戴着黑帽,帽沿上缠绕着金色细带,很长,一直垂落至耳边,坠着金色的珠子。

看不清容貌,脸上覆盖着满满的金色面纹,卫青檀根本看不懂,都是一些梵文,此刻都面无表情地坐着喝酒,一点声音都没有,死气沉沉的跟鬼一样。就在卫青檀想仔细打量之时,一只酒盏嗖的一下,迎面飞来,他的瞳孔骤颤,在躲和不躲之间犹豫起来。

躲罢,容易暴|露,毕竟秦姑娘只是个柔弱女子。

不躲罢,就要被酒盏打到脸了,疼就不说了,万一把面纱弄掉了,还是会暴|露!

左右都是一死,卫青檀刚要假装体力不支晕倒,想借此躲开酒盏,下一瞬从侧方传来更快的一声嗖——

酒盏就被一根玉箸挡下,直接穿透盏身,扎透屏风。不偏不倚,恰好悬挂在屏风画中的一株青竹上。

卫青檀怔了怔,手指不受控制地用了些力,嘭的一声,弦断,手指都被震麻了。

“豆蔻年华,娇弱似花,刑首何必下如何狠手?”越清流笑道,指间把玩着另外一根玉箸,跟寻常他转笛子一样,转得飞快,瞥了一眼呆呆坐着的人影,又道,“越某一向最为怜香惜玉,可舍不得这般倾国之色的美人香消玉损,更何况自在观可是道观,哪里能见血呢。”

刑首冷冷道:“她的眼睛不安分!”

卫青檀瞬间冒出一身冷汗,明明自己方才已经非常谨慎小心了,居然还是被刑首察觉了!

赶紧诚惶诚恐地抱着琵琶站了起来,一副被吓坏的可怜娇弱模样,怯生生地往后躲闪。

越清流解围道:“都说了嘛,是小姑娘,一时好奇多看了几眼,有何关系?”然后还冲着卫青檀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身来。

卫青檀怕被发现身份,还想佯装胆怯,可旋即越清流就发话了:“啧,又不听话了?那我可不帮你求情了。”

居然是一个“又”?!

怎么,秦姑娘寻常也会违拗越清流?

但看着不太像啊,秦姑娘柔弱,纵然不愿意,也只会哭。

来不及多想,卫青檀只好抱着琵琶,小步蹭了上前。

“近些,再近些……怎么,你很怕我?”越清流仰头瞧人,脸上又是那种邪魅又令人胆寒的笑容,声音倒轻,“怕我作甚?难不成我能吃了你么?”

然后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等人坐下了,越清流随手接过琵琶,摸了摸断弦,随后又还了回去。

“手指受伤了么?”越清流问。

卫青檀愣了愣,这才感觉到右手食指有点疼,低头一瞧,果然是被弦划出了一条血口,猩红的鲜血渗了出来。越清流瞧见了,便不由分说握住他的手腕,在卫青檀惊慌的目光注视下,将他指尖的血,尽数滴入了酒盏之中。

血水在盏中清酒化开,很快就染成了绯红森*晚*整*理。

越清流生等着流不出血了,才用手帕把卫青檀受伤的手指包了起来,还笑意吟吟地对上那双乌黑清亮的眸子,低声道:“手生得这般好看,可别落了疤。”

刑首露出了讥讽之色,似乎在嘲笑堂堂一观之主,居然会对一名乐姬如此关怀备至。但也没有再度发难。

“你胆子很大,我本以为你不会来。”

越清流仅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仰头就喝下了掺了血的酒水,也不等卫青檀回话,便起身以回去接弦为由,先带人离席。

刑首们还不知道他?

只当是越观主酒喝多了,趁着酒性要先离席跟小美人风流,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越清流攥着卫青檀的手腕,一路沉默不言,一直将人拽至了自己房里,才松了手。

卫青檀心脏剧跳,狐疑他是认出自己来了,但越清流似乎又没认出他来,一进房后,就熟练地翻找出了细弦,从中挑了一根粗细最为适合的,然后要来琵琶,亲自换上。

整个过程都挺认真正经的,换好之后,就随手把琵琶丢还回去。

卫青檀下意识往前冲了半步去接,还差点被裙袍绊到了脚,脚踝上的铃铛发出了急促的清响。

这也吸引了越清流的目光,轻浮地往下瞧去,却很快就被裙袍急急忙忙遮掩住了。越清流收回目光,嗤笑道:“既不想让人看,就不要做这番打扮。”

卫青檀心里骂娘了。

这不是你让人送去的?

我一个男人都会觉得难为情,你居然让一个小姑娘穿!

人家小姑娘为难地都快哭死过去了,差点就跪着给卫青檀磕头,求他救救自己了!

卫青檀此举也是无奈。

一来,小姑娘哭得实在可怜,哀求声令人不忍。

二来,外面人催得太紧,一旦人跑了,立马就会被发现,从而引起山中戒严。

三来,卫青檀并不知晓冰室具体在哪儿,假扮成秦姑娘,然后代替她被蒙眼带去冰室献技,眼下来说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但纵他是个男的,被越清流如此讥讽,竟有一种“勾引男人还欲迎还拒”的羞耻感。

卫青檀的耳朵微微泛红,继续低眉顺眼,一言不发。

“那些刑首是不是很古板无趣?”越清流笑问,“不如我会说情话逗趣,也不如我怜香惜玉,可对?”

卫青檀怕惹疯狗发火,反而会坏事,所以点点头,顺毛捋捋。

“是我好,还是他们好?”越清流又问。

卫青檀头皮发麻,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还是顺着毛往下捋了,怯怯小声道:“你好。”

“那你喜欢他们,还是喜欢我多一些?”越清流的问题让卫青檀觉得有些恶心了。

怪不得秦姑娘以泪洗面,只怕平时没少被越清流调戏。

“回答。”越清流催促,“不回答的话,我可就要把你的裙子扯烂,让你光着屁股在自在观里走一圈。”

卫青檀:“!!!”

这条疯狗平日里就是这么怜香惜玉的?

对女孩子说这种话,到底要不要脸!

怪不得秦姑娘哭得那么惨,换作是谁能不羞不气?!

强忍着扇越清流的冲动,卫青檀佯装害怕,颤着声儿回答:“你。”

“说全了,别你啊我的……我们是平辈么?”话锋一转,越清流缓步靠近他,语气幽幽,“你想跟我平辈,那就只能当我的道侣……你想么?”

“我……”卫青檀顿了一下,赶紧道,“奴家自知身份卑贱,不过只是画舫上卖艺的乐姬,哪里配得上观主大人?”

“大……大人?”越清流挑眉笑道,“我虽不算年轻了,也纵横风月多年,倒也不至于被女郎如此称呼罢。”

卫青檀疑惑不解,下意识擡眸,恰好跟一双潋滟如桃花含情的眼眸对视,激得抖了一下,急忙目光躲闪。

“不懂啊?”越清流解释道,“你竟这般不学无术的么?”不仅字丑,连这点常识也不懂,他又道,“大人也有父亲之意。可我并不想当你父亲。”

卫青檀:“!!!”

靠,靠,靠,靠,靠!!!

既然大人有父亲的意思,那他刚刚岂不是喊了越清流一声爸爸?!

他是真的不知道!师尊也没教过他!

“无妨。”越清流扯回了之前的话题,“完整的,用点感情,重新说一遍,你喜欢谁多一些?”

卫青檀暗暗磨了磨后槽牙,心里安慰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古有韩信受胯|下之辱,今有咸鱼违心之论!

为了顾全大局,不、丢、人!

“奴家喜欢越观主多一些。”

此话一出,越清流的眼眸瞬间流露出了温柔,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有那么一瞬,在他的脸上又浮现出了年少时温和谦逊的神色。

喜欢二字就应该从喜欢的人嘴里说出来,才弥足珍贵。

可情这种东西,就像是海棠花,没盛放时,令人满心期待,盛放之时令人魂牵梦萦,欣喜若狂,可一旦感情变质了,海棠花落,留下的只有衰败之景和满腹苦涩。

想到此处,越清流的眸色寒了几分,他说要换身衣服,然后带卫青檀去一个地方。

越清流风骚到换了身红衣,还从衣袖中抽出了一条白绫,笑着问:“你自己绑,还是我帮你?”

当然是自己来!

卫青檀接过白绫,火速绑好,眼前一片漆黑,他只有紧紧抱着琵琶,才能有一点安全感。

随后越清流一挥衣袖,两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

冷。

非常冷!

彻骨阴寒!

秦姑娘说得对,这里真的非常冷!

比预知梦里还要冷!

简直跟冰窟窿没两样!可怜卫青檀赤着脚,身上穿的裙袍还是轻纱彩衣,轻薄无比,还露着胳膊。

此刻才往这里一站,他就狠狠打了几个哆嗦。

“很冷么?”越清流的声音跟鬼魅一般,从旁响起,“既然冷,那你求求我,我便用灵力为你驱寒。”

“……”我自己也有灵力好不好?

我自己也能用灵力驱寒!

可是很快卫青檀就想起,自己现在可是柔柔弱弱的秦丝姑娘,哪有什么灵力?

但让他开口去求越清流,怎么就那么难以启齿?

“不懂?”越清流笑道,“你只需说,我好冷,求观主怜惜奴家即可。”

这几个字眼在卫青檀的嘴里来回翻了几遍,但还是没吐出来。

他被冻得抱着琵琶,一直颤抖不停,震得臂钏发出阵阵清响,脚心好似被冻在了冰面上,想抖也抖不了。

“我不喜欢倔小孩儿,尤其是嘴很硬的小孩儿,我总会忍不住想用凿子,把他的嘴狠狠凿开,然后用钳子把舌头夹出来,不剪,但一定得用细细的鞭子,狠狠抽几下……”越清流的声音很轻,语气也平淡如水,但他说的话却字字狠辣,“让你嘴巴硬,让你不说话,让你舌头不乖!”

“只有挨了打,吃了痛,流下悔恨的泪水,才知道改!”

卫青檀狼狈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已经隐隐觉得舌头和嘴巴疼了,下意识狠狠抿住了嘴。

旋即周围安静下来,越清流叹气:“罢了,毕竟我年长你太多,哪里真的能跟你一般计较?”

说着就施法。

周围的气温有所上升。

卫青檀渐渐抖得不那么厉害了。

“你知道《临江仙》么?”越清流问。

别说,还真别说,卫青檀确实知道,他还会背呢。

梦里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越清流的声音很快就再度响起,声音就好似被微雨打落的残花,听起来哀怨凄清,又柔肠百转,低声念着“……琵琶弦上说相思。”

念到此处,他就不继续往下念了,只是信手拨了几下琵琶弦,发出铮铮的清响,震得卫青檀心尖乱颤。

他记得《临江仙》后面还有呢。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越清流既然心心念念着《临江仙》,还特意带着名震云陵的琵琶仙手秦丝姑娘来此共奏,定然不会不知这一句。

可他又偏偏不继续往下念了,不知是不想念了,还是不敢念。

他是不是也在梦中高楼处,依稀看见过无双月的身影,是不是也在酒醉醒来后,悔恨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

是不是也在雨夜清寒中,感慨万千,由心底生出一丝孤寂,羡慕燕儿双飞,而他居然形单影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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