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

铺天盖地的谩骂, 诅咒，雪花似的压来。

深夜十点，蒋荞呆坐在办公室, 脑子发懵, 她完全没搞清楚怎么回事, 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一遍遍地打开微博，关闭，卸载, 过了会，又重新下载登录……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不要看，不要在意。但人是情感动物, 不是冰冷的机器，对于外界的恶意很难做到无动于衷。

当然了，麻烦不止于此。

事情闹得太大, 网友扒出蒋荞的微博账号以及不少私人信息, 沈家自然知道了。

自从结婚后，沈家和胡文婷就没再管过蒋荞，他们一直以为, 蒋荞大学学的金融，现在也在做金融相关的工作，今天这么一闹，才知道蒋荞胆大包天，竟然转行画画去了，还开了个工作室。

胡文婷一个电话打过来, 第一次，蒋荞没接。

胡文婷一直打, 蒋荞心乱如麻。她想着迟早要面对，犹豫着接通：“喂——”

“网上那个账号‘温水煮小荞’是不是你？”胡文婷厉声质问：“回答。”

蒋荞握紧了手机，没说话。

“你现在回来，当面和我解释清楚。”

蒋荞眼睛通红，泪水无声滚落……

另一边，榆南市。

榆南这边的项目突发紧急状况，项目组已经加班十多天了，今天情况好不容易稳定下来，所有人松了一口气。

秦令舟连轴转，几乎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再加上饮食严重不规律，他的胃病又犯了。

“秦总，您的胃药。”

深夜偌大的办公区，员工走得差不多了，秦令舟正在看一份文件，头也没擡，接过就冷水吃下去，但没一点作用，胃部抽抽地疼。

沙琳看他脸色不好，担忧道：“秦总，需不需要去医院？”

秦令舟拧眉，说：“让私人医生过来。”

秦令舟每次出门必带私人医生，沙琳立马打电话联系。趁着这会，秦令舟掏出手机，忽然很想听听蒋荞的声音。

也不知道她睡了没。

他点开通讯录，意外接到傅逾的电话。

秦令舟接通，“在外出差，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等什么啊，你老婆出事了你知道吗？”

秦令舟身形一顿，“说重点。”

“网上都是你老婆的黑料，说她知三当三，抢别人男朋友，微博热搜词条简直没法看。诗施刚刚打电话给小荞妹妹了，但没人接。”

这时候，私人医生也到了，秦令舟眉头紧锁：“谁干的？”

傅逾：“一个刚出道不久的小明星，叫什么苏紫晴还是苏紫薇，她参加的一档综艺涉嫌有剧本，联合节目组拉你老婆炒作。这小明星背后大概率有人捧，具体是谁我还没查到。”

“我已经联系李总那边撤热搜了，但估计只是暂时的。你知道明星脑残粉多，指哪打哪，疯的很。”

应对舆情，一味捂嘴是没用的，效果可能适得其反，还得尽快出公关方案。

“我知道了。”

秦令舟迅速挂断电话，“沙琳，通知公关部和法务部紧急开会。”

“是。”

“吴棋，这边的项目暂时由你接手。”

“是。”

胃部的痛感还在加剧，灼烧一般，秦令舟唇色发白，额头冒汗。

私人医生给他做了个简单的检查，建议说：“秦总，您的情况很严重，现在需要去医院进一步检查，确定是不是胃出血。”

这句话，被秦令舟直接忽略。

他打电话给蒋荞，但提示占线。

秦令舟无法再多等一秒，在私人医生的苦口婆心中，大步往外走，“沙琳，通知司机在楼下等我。t”

沙琳也是才知道，夫人那边出事了。但眼下的情况是，私人医生建议秦总去医院，她怔忡，“秦总，您去哪儿？”

“回帝都。”

沙琳犹豫：“可是，您的身体……”

秦令舟蹙眉，语气不耐，“去通知司机。”

“现在，马上回帝都，不要再让我说第三遍。”

从榆南市回帝都的高速上，秦令舟不断给蒋荞打电话，但冰凉的女声一直提醒“对方正在通话中”。

胃部灼烧感还在加剧，秦令舟好似感觉不到疼，一边接入公关部和法务部的紧急会议，一边不间断地拨打蒋荞电话。

就这样漫长持续了十多分钟，终于，电话接通。

“喂——”

电话那头，传来嘶哑的一声，伴随着轻微的电流。

相隔三百多公里，秦令舟看不见她，却有种奇异的直觉，他知道，她现在一定在哭。

心脏好像一块海绵，沉甸甸吸满了水，秦令舟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别哭，我马上回来。”

蒋荞没有出声，忍着，但还是有轻轻的啜泣从喉间溢出。

她吸吸鼻子，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调整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

“你现在在哪？”

“工作室。”蒋荞抽噎着报出地址，“我刚刚……在和我妈打电话，她让我回去。”

沈家也知道了。

画画是沈家所有人的禁忌，沈老爷子这几年虽然明面上不管事了，但话语权还在。再加上年纪渐长，独断专横，行事又有几分偏激，秦令舟能想象，如果蒋荞这时候回去，会被逼成什么样子。

他闭眼，开口说：“你不要回去，就在工作室等我。”

蒋荞沉默着。

发生这样的事，秦令舟不放心她一个人开车回家，也不想让她乱跑，于是又强调了一遍：“听到没？哪都别去，就在工作室等我。”

“好。”

秦令舟放心几分，“这才乖。”

今晚对于蒋荞来说，是很混乱的，一场莫名其妙，声势浩大的网暴，以及她画画的事，就这么被沈家知道了，以这种轰轰烈烈的方式。

她很慌，很怕，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

但此刻，听到秦令舟的声音，心却静了下来。他什么都没问，无条件站在她这边，并且承诺，会立刻回来。

有人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安全感，让她紧绷的神经一松。蒋荞抹掉眼泪，嗓子仍旧带着几分嘶哑：“榆南那边不是有工作吗？你先忙吧，我自己可以处理。”

“不重要。”秦令舟态度很坚决，“工作室是不是有床？”

“有的，在休息室。”

秦令舟温声哄她：“你先上床睡一会，乖乖等我回来。”

蒋荞握着手机，听到他的呼吸，忽然，就什么都不怕了。她说：“好，我等你。”

京恒的公关部和和法务部都是精英人才，挂断电话，秦令舟接入线上会议，听公关部经理汇报事件始末和应对方案。

前方，司机专心开车，沙琳坐在副驾驶上，余光从后视镜中瞥见秦总略显苍白的唇色，没忍住，从中控台翻找到一盒药，递过去。

“秦总，这是医生新开的止痛药，您先吃一粒。”

这么一提醒，秦令舟才恢复痛觉，他接过吃下，揉揉眉心，只恨这条路太长，又恨自己没长翅膀，不能立刻飞到她的身边。

凌晨，工作室灯光明晃晃的。

蒋荞挂断电话后，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恶毒的诅咒，强忍着愤怒，再次打开微博。

有营销号按时间顺序整理事件经过，蒋荞从头看完，总算明白自己为什么被黑了。

她捂住胸口，张嘴喘息，生怕自己被这帮人气到吐血。

等平复心绪，她思考了下，无法坐以待毙，脑海里都是收集证据，澄清，反击……

有了思路，那就行动。

当年因为那场网暴，蒋荞以侵犯名誉权和隐私权，把苏紫晴告上法庭，最后当然胜诉了，并且苏紫晴还按照要求，在论坛上公开给她道歉，那篇道歉帖子当时在论坛置顶了半年。

蒋荞在官网上下载当年和苏紫晴打官司的判决文书，又在论坛上搜索苏紫晴发的道歉帖。

幸运的是帖子还在，只是时间久远，早被管理员封贴了。

蒋荞一张张截图整理，正忙碌，忽然又收到胡文婷的短信。

【你到哪里了？】

【我还在等你，你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吗？我看网上爆料你在法国学的漫画插画设计？你真是心野了，什么事都瞒着我。】

【这件事目前只有我和你沈叔叔知道，但明天，一定会传到沈老爷子耳朵里。你先过来，和你沈叔叔道个歉，再保证以后不画了关闭工作室，至于网上的流言，我们会帮你处理。】

……

蒋荞鼓起勇气，回复了一条短信：【抱歉妈妈，我是一定要画画的，所以我不会关闭工作室，今晚很忙，我先不过去了。】

胡文婷估计气疯了，说话语气很重：【你不回来，我们就断绝母女关系，你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家里也不管了。】

对一个人失望太久，连掉眼泪都无声无息。

蒋荞抹掉泪水，把手机静音翻转向下，继续整理证据。

凌晨三点多，蒋荞太累，头晕脑胀的，不知不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她是被一阵亲吻弄醒的。

熟悉的木质香——

蒋荞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可是男人的吻，一个接一个地落在她的脸上，耳畔，还有脖颈……

她怔愣几秒，终于反应过来，这不是做梦。而是，，她想念的那个人，真的回来了。

蒋荞猛地睁眼爬起来，秦令舟的面庞，映入她的眼帘。

他就站在她的面前，清清楚楚，触手可及的距离。

沉默几秒，她再也忍不住，站起来，扑进他的怀中。

明明不想哭的，但不知为什么，眼泪还是不听话地流下来，蒋荞脑袋埋进他的胸口，“你回来啦。”

秦令舟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迷恋地蹭了蹭。

这一刻，把她抱在怀里，才有了几分真实感。

心脏酸软，伴随着丝丝缕缕的疼。

车子连夜在高速上飞驰，这一路三百多公里的距离，夜色浓稠如墨，秦令舟想明白了很多事。

他舍不得她受委屈，舍不得她不开心，更舍不得她掉眼泪。

究其原因，不仅仅因为她是他的妻子，也不仅仅因为合适，而且因为，他喜欢她。

或者更确切地说，他爱她。

这场由合作开始的婚姻，他输的彻彻底底，连心都搭上了。

秦令舟用力把她揉进怀里，拍拍蒋荞的后背，“抱歉，让你久等，受委屈了吧？”

蒋荞摇头，却有更多的眼泪流下来。

“呜呜——”她哭的嗓子都哑了，眼睛通红像兔子一样，“我没有当小三，你知道的……”

“我知道，我知道。”

结婚前，秦令舟就查过这件事，他知道始末，却没想到有一天，会被人拿出来颠倒黑白地炒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