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春衫（三）
排挤和孤立。
这两个词对青杨来说都非常的陌生。
他成长的轨迹本就和一般孩子不一样。
小小年纪见过太多是是非非, 这种程度的打量，并不会叫他有任何情绪上的变化。
很显然，这些打量着他的同窗们, 是不可能会告诉他为什么的。
那些目光依旧黏在他的身上。
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肆无忌惮，有一股高温烈日都烘不干的潮湿和潮湿和粘腻。
青杨没有搭理他们, 而是看向了薛虹。
薛虹的情绪倒是比早上的时候稳定了许多。
他薄薄的唇紧绷着, 失神地望向窗外, 整个人灰蒙蒙的, 披着一层说不出来的惆怅。
只要不和薛虹正面碰上就行。
青杨现在虽不像之前那样忌惮恐惧薛承道，但他全部的、和薛承道对抗的底气都来自于那位大人。
虽然那位大人从未和青杨直说过自己的身份，可他和宋庭谈事情的时候, 也没有避着过他。
几次相处下来，青杨自是能猜到他的身份的。
真正叫青杨改变想法的, 其实是宋庭。
只要稍微打听打听, 都说宋庭是一身本事却也太懒散随意。
他的官位是虚的, 位卑但权重才是最叫人忌惮的地方。
国子监里往来的官员也不少, 还不是见了他一个翰林编修，客客气气喊一声“宋大人”。
宋庭张扬懒散的底气，不是来源于他背后那没有实权的世家背景。
而是摄政王给的。
放眼朝堂，能从薛承道手中护住他的人本就不多。
还就真叫他稀里糊涂就碰到了一位。
如今和薛虹同窗, 碰到薛承道的概率会大大提高。
他必须尽快向摄政王充分展现出自己的能力才行。
他的成绩, 就是最好的筹码。
所有的欣喜, 在面对同窗的打量时, 全部转化为了危机感。
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 他要保证摄政王会选择他, 而不是薛承道。
他不能在这书院里浪费太多时间。
青杨收回目光，收敛思绪朝着窗边走去。
趁着博士还没有来, 青杨翻看着宋庭给他留的课业，准备先提笔把思路写下来。
到时候也能写得更快些，省得叫雨桑和小榆等他太久。
只是，即使他思路清晰，也架不住同窗沉不住气。
一个盯着他看了很久的少年站起身来，和旁边相熟的人对个目光。
他朝着青杨走了过来，倚在书案边，挑了挑眉：“欸，顾青杨是吗？”
“？”
青杨这题目才读了两句，突然就被打断了。
他擡起头，很清晰地从那人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嘲弄。
来者不怀好意啊……
青杨下意识就看向了薛虹。
他和其他的同窗一样，侧目朝着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并无特别之处。
“听说你之前，在国子监门口摆摊包饭团啊！”
他眼眸里窜着不怀好意的火光，甚至还刻意提高了音量，在座的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人的用词和语调，分明就是想要羞辱他。
“是啊。”
青杨面色不变，点了点头。
国子监门口的饭团摊本就是新鲜，他接手的那段时间，和监生们都混了个眼熟。
这本就是不是什么秘密，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没必要藏着掖着。
大概也是没有想到青杨会应得那么干脆，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效果，那人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变本加厉地追问了一句。
“你以后还包饭团吗？大家可还想尝尝第一名的手艺呢！”
这话，若是语气亲切温和地说出来，青杨明天还真的会带上几个分给同窗们。
但这人的重音，恶狠狠地咬在了“第一”这两个字上。
很显然，是夹杂着无比强烈的个人情绪的。
不像是受了薛虹的指示，倒像是对他这个第一，表现出来非常强烈的不服气。
那人见青杨不做声，语气咄咄逼人道：“怎么了，不乐意啊。只是考个书院也不用心高气傲成这样，一个饭团才赚多少钱啊，这条路课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走，不如趁早回去卖你的饭团去，起码还踏踏实实的。”
他是越说越激动，天气又热，很快就面色涨红了起来。
这话，叫青杨一时半会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他是哪里表现得有问题，会叫别人会觉得他心高气傲？
这人似乎意有所指，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明白。
周围的目光也逐渐地不加掩饰了起来。
汇聚在一起后那股湿黏的恶意，又一次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层层叠叠，像是蛛网一般，甩都甩不干净。
“就是他啊，那个第一？”
“他家卖饭团的？我还当是什么有钱人家呢！”
“就这条件他都敢拿这第一？也太小看了我们王哥和薛少爷了吧。”
议论声此起彼伏，汇聚成汹涌波涛，劈头盖脸青杨劈头盖脸砸下来了，嚣张地要将他吞噬侵没。
青杨站在一片窃窃私语中，他觉得更加莫名其妙了。
他刚想要开口问个仔细，却有一个微胖的男孩匆匆奔了进来，一头扎进了所有人的视线中。
“王哥！这是新出的薄荷白桃水，冰块还没化呢，你快喝。”
他满头的汗，双手捧着竹筒杯，递到了那气势汹汹地少年面前。
他的脸上带着憨厚的笑，也带着室外明媚的阳光，一下子撞破了屋内的泥泞潮湿。
一些并不想参与进这件事情，但被迫卷进氛围中的少年，在角落里悄然松了一口气。
看向那男孩的目光，甚至都带上了一丝感激。
青杨的注意力也短暂的被吸引走了。
这杯子，这薄荷水，是刚从姜禾的奶茶铺子买回来的吧！
刚刚话里话外都还在嫌弃他家是摆摊卖饭团的，这会又捧着他家的奶茶，喝得两眼发光。
这原本的火气，怎么也升不起来了。
青杨只觉得有些好笑。
想到刚刚那个男孩的那一声“王哥”，青杨可算是猜到这个一上来就对着他一通阴阳怪气的人是谁了。
他试探地喊道：“王瑛？”
“嗯？”
“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