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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一卦纯清(2/2)

“李静怀,动动脑子!”

此时已经不是在意的时候了,李静怀当机立断,前去阻住万暮白,喝道:“变阵!”

万暮白战得正酣,见他们变了位置,于静清、姚静真、陆静慧退至外围,心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更为兴奋,顿时豪气冲天。阵中气息陡增,源源不断汇聚而来,万暮白张开双臂觉得胸中畅快,大有睥睨天下的气势。

李静怀与岐静修内力又登上一个境界,齐齐向他攻来,接手几下,万暮白仅用剑法便将二人牵制,诈使一击得手抽身:“太乙玄宗果然神州名门,可惜,可惜啊!”

正在此时,天边横拦一道利风,开天辟地般刮来,自目力所及处,肉眼可见云层似被从中分开,两边捧出明月当空。万暮白觉察那月光较平时更加耀眼,只在刹那,一瞬的危机令他闪身一躲,连衣袍带发丝被削去一缕,忽而如鲲化鹏鸟,有霸道兵气自头顶斩下,穿过太乙玄宗护宗大阵和此时此地的浑天大阵压在众人头顶。

万暮白被这一激,拔剑而起迎向兵气,碰撞之下竟觉得自己斗他不过,那霸气宛若不是要劈自己,而是想把擎剑台一同斩下。

这一刻他相信了纯清真人一剑断山的传说。

已到阵中,是个老而不衰、神气俊朗的江湖人,攥着把战刀,气势丝毫不落于他们所有人。

万暮白心想,这气势这修为这身手,再加之此地,竟莫不是静宁真人?

“师兄!”李静怀大喜。

“大师兄?”于静清又惊又疑,六人中就数她年纪最小,入门又晚,只是耳闻仰慕,从未真正见过这位大师兄。

杜静宁一刀退了万暮白,气势不减,即问静清。

“此人不惧丹噬,虚怀若谷却又深厚如渊,应是元气大乘了!”

众人皆惊。

杜静宁横刀上前:“静怀助我。”

万暮白内心忽然有了惧意,却也因此无比兴奋,甚则落下一滴清泪。

忽然箫声刺破夜空,再看万暮白并未使用乾坤箫,吐纳呜咽间竟于一体,大阵气息变化,急朝他涌入。

“不好,他在吸收大阵灵气!”

“且让他去。”

杜静宁与李静怀久别重逢,意气不减当年,心意相通处严丝合缝,岐静修本命混世乌金剑出,姚静真雷法频打,将万暮白困在一处,却总有虚无之感,不得实处。

乍而击中,万暮白握住雷霆打在岐静修剑身,又擒住他寸关,兵气涌入己身甩手间逼退李静怀。

“怎么可能?”

“阵法尚未成型,快些运功。”

“我等借天道之力而无伤,定能最终得胜。”

“不可!此人……”

万暮白将大阵灵气纳入,再以乾坤剑法使出,招招皆势大力沉,李静怀觉得内力再摄不住,再看他似无穷无尽般,一时慌了。

“前辈不觉得可笑吗?”万暮白挡住杜静宁招式,一掌浑厚内力将他打退几步,口中吐纳气息又变,维持大阵的四人被扯住经脉无法动弹,原本号称“无穷无尽”的阵法却反而要将他们内力抽干。

李静怀心思慌乱,一时间竟有种对手无处不在的感觉,明明就在眼前,却觉得千万双眼睛,百万柄利剑围着自己,再看万暮白,恍惚间好像自己才是落入阵中待宰的羔羊。

万暮白见杜静宁精神内守,不禁赞叹道:“早就听说太乙玄宗有避三灾的妙法,果然名不虚传。置身事外,却依然避不过、逃不掉。”

杜静宁弃刀用掌,万暮白嘴上没饶过,心里却十分敬佩这位前辈,亦收了空语剑。二人斗在一处,起初不分上下,越往后万暮白却愈乏力,连中数掌,想贼其内力,惊觉杜静宁一身横练,欲冲击脏腑,又桩功霸道无法撼动,迷糊之下肩上又中一掌顺阳明直透脚底,半身恶寒。万暮白愤然将天道之气全部打出,几乎将那五人内里抽干,却似一股微风刮过杜静宁。他情急之下拔剑要斩,反被制住窝心一膝差点吐血。

万暮白不知,他以虚怀之法反制五位掌门天道之气,不夺只借得了便宜,游龙也似,胜在超脱内力之外,而面对杜静宁内守之法依然把持大阵不放,他反而又成了执于外物的。看似杜静宁一身横练霸道无比,却是一如最初仅凭剑法就战平五位掌门的万暮白,胜在不住分毫。

万暮白被扣住臂膀膻中受击,怒而行功,有炽烈之气顺着到了六人体内,而正在此刻,一道陌生气息拦住。说是拦截,可在他看来更为玄妙而恐怖,因为瞬间切断了他与外界一切联系,甚至对自己,周围所有包括自己都没了概念。

这种感觉无法言说,就像将正在工作蚂蚁从这棵树挪到那棵树上,对蚂蚁而言只是瞬间一切惊变,无法理解的变化。

仙人。

万暮白想到了这个词,非是存在于想象中,而是指真正的仙人。绝对不同于那些臆想出来的“强者”,真正的仙人应该就是这样的,无法令人理解的,不是强大,而是永远无法理解。

对蚂蚁而言根本想象不出人是什么样子,也无法理解人的手指是什么。无论怎么解释,对蚂蚁来说,“人”只是更大的蚂蚁罢了,而手指也许只是一根粗壮的树枝,挪到另一棵树上的只是一阵风……

万暮白此刻就是这种感觉,未知带来深深的恐惧,自己就像被捻起的蚂蚁。

而实际上,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众人面面相觑,方才还斗得你死我活,此刻竟有种不知为何到此的错觉,而这种错觉与打斗的记忆又都十分真实。

万暮白看到那块石碑旁、老松下站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身着羽袍,背负斗笠,发簪一柄小剑。他当即下拜:“晚辈万暮白,拜见纯清真人!”

众人一怔,连冲上来急着要杀他的岐静修也往万暮白所拜的方向看去,都齐齐下拜。

万暮白不敢窥视,忽觉受人抚顶,乍然如置身一片无边无际广大光明空寂之境界,又听耳边妙音吟诵:“徐长卿,江湖路远,你早已不是你。还记得来路么?”

万暮白五感乍然而止,与方才截住招式那种感觉全然无关,如置风波烟雨,自身上拂过而不扰神,忽而又觉五感皆在却不动念,随心神而动无有停驻,骤然又感触剧增,似世间万物都在眼前,须弥化芥子就在心尖。他想到了月凌关,想到了绝龙岭,忽然又回到了昆仑之巅,登上层层雪袄,见到了一朵莲花。视线逐渐清晰,万暮白听得耳边低吟“嗡……”,又模糊了。四周一切愈发不清,最后一点不剩,方才还是乾坤之大皆在眼前,此心尖又化作芥子微尘,渺渺不识外物。

待见一点光明,万暮白还处在懵懂间便似吞入一粒丹药,豁然开朗,擎剑台就在眼前,却不见了纯清真人等。还未明白发生什么,忽而眼前显出一人身着翠衣,头戴羽冠,腰佩鸣环,持剑喝道:“吾乃乾坤卫万暮白,敢与我斗一斗吗?”骤然临敌,万暮白一惊,尤其还是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

且不说这是从哪来的怪异敌手,眼下应快些解决才是。万暮白掐诀御剑直指那人面门,空语剑飞出之际,他便察觉脑后又有阵凌厉掌风,反身太虚指击出,“叮叮”两声却见一双如玉手掌,又有一人着布衣,随意系根发带,摆开架势翩然而至:“我乃风起云扬徐长卿,讨教高招!”万暮白又是一惊,游身时又发现此人使的就是他所创的逍遥散手。

怎么可能呢?逍遥散手只他和格馨会,怎有别人?

万暮白急急接招,前五式齐出才逼退,却早已出了一身冷汗,想到先前那怪异剑客,使的也是乾坤剑法,甚至微微上挑的刺击与自己的习惯完全吻合。根本没给他时间思索,一股强大元气已经锁定万暮白,似随时要出手。这下麻烦大了!

空语剑归来之时,万暮白呼吸一滞,见背月一道惹眼的大红毡衣,肌肤晶莹似透明的一般,无一点血色,只觉得唇色朱红妖异,眉眼犀利,三千银丝漫天飞舞,清雅脱俗、仙姿玉质的人儿。不得不说,此刻万暮白有些期待他的身份。

“山人箫剑仙,稽首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万暮白此番乾坤颠倒,擎剑台上玄宗五子与杜静宁皆在,围住入境的万暮白,纯清真人圈出一道华光,似明月又如台镜,显出景来,竟是万暮白与三人相斗的场面,众人各方皆能正对华光,原来那华光并非一面或六面,而是从任何角度看去皆为正面,能显出内景来。

于静清忽然神思恍惚,摇摇欲坠,若非李静怀赶来渡气哪能坚持得住。再看别人,岐静修手颤得剑也快要握不住,陆静慧吃糖豆似的往嘴里丢丹药,坚毅如姚静真也是挤眉弄眼让自己保持清醒,也就李静怀与杜静宁没有什么异样。

“师弟,你也当心,莫要勉强。”杜静宁提醒道,担心李静怀一边要关注于静清,一边又观法耗神,难保自己不会折损。

李静怀一喜一犟道:“炼气多年我无需担心,反倒是师兄你要多留意下。”于静清却断开李静怀的灵气,骑鹤坐下调气守神,若再勉强观法,别说自己,掌门师兄也得被拖累,恰巧此时心有感应,似破关在即,今夜种种,缘法已至。

见于静清内守,其余三人也动了心思。姚静真重剑一杵,兵气勾连锁住神形;岐静修划开指尖,收剑将血抹在眼眶,两手合印捻诀,却不是太乙玄宗的法术;陆静慧既没有内守炼气,也没有稳住心神继续观法,反而祭出个炉鼎开始炼丹,好生怪异。

看着师弟们安全,李静怀松了口气,又拔剑指着杜静宁,已不见了重逢的惊喜,全是愤慨与委屈:“为什么要叛?”

“修真之法当传与世人。”二人隔着万暮白及顶上华光,杜静宁走一分,李静怀也跟一分。

“世人愚昧无知,不可传授,不能传授。”

“蒙昧,法当开之;道不明,法当弘之。”

二人余光忽见内景中的箫剑仙不准痕迹地瞥了他们一眼。

“愚而自省,是为智;愚而自拙,是真愚也,喝风骂雨,谤道毁圣,禽兽不如也,不得入门庭。”

“如是我闻,非我之北寻仙,遇乡祠曰:‘非仙也。’遇庙祝曰:‘非仙也。’遇金华曰:‘非仙也。’真仙闻之,显道曰:‘吾为真仙。’非我怒喝而返,渴而临水,曰:‘得见真仙。’或有不敬道而愚者,或有敬道修道而谤他道者,孰愚也?”

“若有敬道之心,即有真灵性。或疑己,或夺人信,此为执,而生妄心。妄心者,‘非我’寻仙也。无敬道者,无灵性;无灵性者,不可执;不可执者,无妄心;无妄心者,不可寻仙。真仙无妄心,愚人亦无妄心,两‘无’一焉?”

“修‘真仙’者,非为‘仙’也,所修者‘真’也。愚为愚者之真,若使愚者得其真,即得灵性,即近道也。”

李静怀还想说什么,可是转念一想却不知自己接下来是想继续论道,还是心疼自己的师兄,忽而念道:“餐风露宿不易。”

“为我所愿。”杜静宁感慨一声,见李静怀有所牵挂,便劝道,“太上忘情也,心怀天下也,你我非歧路。师弟,多年未见,你也老了。”至此,二人才将兵器收起来,为师弟们护法。

而境中之人招式连绵不绝,未得一丝喘息,狠掌、飞腿、剑技、气功,如狂龙咆哮动天地。万暮白疲于应对,虽不至败落,却有力使不出,拖行于沼泽的泥泞感,面对两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对手,真是令人来气。他不由地瞥向立在碑上的萧剑仙,不知他又有何手段,回答他的是另外两人更加迅猛的攻势。

“你不错,痛快!”

“想看的路数,还多着呢!”

万暮白逐渐摸清,仿佛那两人的攻势会随着自己而变化,一旦自己出手,反击之凌厉比他还要快上半分,再加之拆防之间,招式更加眼花缭乱,只是有一瞬令他恍惚。

莫不是要他全然斗胜才能破此幻境吗?

不知为何,万暮白竟生出一点悲悯来,对那公子道:“那身狐裘斗篷,我送到了。”公子一怔,问道:“她还好吗?”万暮白点头回应,当时的他以为会如往常一般很快回来,可以转眼就是十年了。

“师父不必难过,暮白会一直在你身边的。”那时太小,不知这句话的份量,就这么说出口,却终究算负了初心。万暮白无数次想过,若当时知道是最后一面,自己应该如何去告别,或者依然什么都说不出口,但是一定会像她对自己一样,把那件斗篷为她披上,祝她平安。可是哪怕这点私心,还是没能当面告诉她,只是将那件斗篷放在格馨的包袱里,并暗示了吕客一番。果然还是说不出口。

也许那时不断忧虑,其实在编一个“只要我修为精进师父就会回来”的谎言骗自己吧。

“我不知道,也没有问。”万暮白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这么多年过去,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不知怎么问,不知怎么说。可是我知道,我其实一直都知道,师父也好,父帅也好,小霜、挽君也好,不会因为在不在身边而改变我们的感情。”他完全可以在客栈就去跟师父见面,或者在蜀中就答应跟吕客回七星门,但是他知道不是个好时机,当然会问自己年复一年,总不会有哪个时机就尽善尽美,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贪图安逸,即使师父会包容他,那不过是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委曲求全罢了。

公子闻言,手中长剑落下,化作虚无。

万暮白似乎明白一二,又对徐长卿道:“有时也会想可不可以一直没有所谓的机会,就这样在江湖里闲云野鹤。”

“可以吗?”徐长卿问道,“你知道你可以,一直可以,只要放下那些执念就好了。”

万暮白深吸一口气:“我可以,苍生不行!”

徐长卿指着万暮白喝道:“你把苍生都拉进自己的局里,岂不知众生皆有所愿,不可欺夺!”

“究竟是谁欺夺苍生?究竟是谁妄拟己心?”万暮白气不打一处来,“你说我一直可以放下一切闲云野鹤,可是你也是一直都知道,真正惑乱人心的究竟是谁!若当真坦坦荡荡,又怎会顾左右而言他?此番非是怀柔安逸之处,定要个黑白分明!”万暮白一甩手再不理会他,徐长卿虽有不甘,最终尽释怀了。

万暮白缓步靠近萧剑仙,张狂惹眼的猩红毡子被没有血色的脸代替,接着视线逐渐被那妖艳的朱唇吸引:“我真羡慕你,羡慕、向往,又厌恶,无论什么,都是我现在最强烈的感情。这不是什么幻术,那两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幻觉,他们就是我,我的化身。这么说起来,倒是有些怀念了。相信他们看我也如现在一般,不只是憧憬,还有最真切地厌恶、恶心、排斥。那么,你的身份也就明了了——萧剑仙万暮白!”当他喝破萧剑仙的身份,三千银丝漫天,遮住了视线。万暮白穿过银丝紧紧握住,好像是个剑柄,拔剑的一刻整座擎剑台都在颤抖,乾坤倒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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