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头的脾气,比传说中的还要臭,还要硬。
王大山知道,再这么纠缠下去,肯定没戏。
他松开了抵着门的手,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几分“失望”和“遗憾”。
“唉,行吧。”
王大山摇了摇头。
“既然黄师傅您看不上,那我们也不强求。”
“本来还想着,我们这罐头,是要送到广交会去,给那些外国的客商们开开眼的。”
“还想着,能把您这手艺,带到全世界去,让那些洋鬼子也看看,咱们华夏的陶瓷,到底有多牛。”
“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王大山这番话,说得不紧不慢,声音里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惋惜。
黄老怪那正准备关门的手,猛地顿住了。
广交会?
全世界?
洋鬼子?
这几个词,像小锤子一样,一下一下地,敲在了他那颗孤傲的心上。
他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自己这手祖传的技艺。
最大的遗憾,就是这手艺,只能在这小小的青石镇里孤芳自赏。
他做梦都想让自己的作品,能像古代的那些官窑瓷器一样,走出国门,名扬四海。
可现在……
黄老怪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土气的年轻人,眼神里,出现了一丝动摇。
王大山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一瞬间的变化。
他知道,有戏!
王大山没有继续说话,而是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他们厂里生产的,用最普通的玻璃瓶装着的油鸡枞罐头。
另一样,是一小瓶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产自本地的烈性烧刀子酒。
他当着黄老怪的面,“啵”的一声,拧开了罐头瓶。
“滋啦——”
一股浓郁到极致的菌香,瞬间就从瓶口里喷薄而出!
那香味,蛮不讲理的,就往人的鼻孔里钻!
黄老怪的鼻子,下意识地耸动了两下。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好香!
他活了快七十年,吃过的好东西不少,却从未闻过这种瞬间让人流口水的香味。
王大山笑了。
他知道,对于黄老怪这种追求极致的老手艺人,任何花言巧语,都比不上最顶级的味觉体验来得直接。
他将那瓶油鸡枞,和那瓶烧刀子酒,一起放在了黄家窑门口的石阶上。
“黄师傅,这是我们厂里自己做的,不成敬意。”
“您尝尝,要是觉得,我们这‘烂蘑菇’,还配不上您那‘艺术品’。”
“那我们二话不说,立马就走。”
说完,他拉着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好奇地打量着院子里那些瓶瓶罐罐的卡捷琳娜,转身,就真的朝着巷子口走去。
王大山没有回头。
他该做的,已经做了。
接下来,就看这头倔强的黄老怪,自己的心思了。
两人走出没多远,身后,终于传来了声音。
“等等。”
王大山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他转过身,看到黄老怪正站在门口,手里,已经捏着一根从罐头里夹出来的,炸得金黄酥脆的鸡枞菌。
他将那根菌子,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着。
他脸上的表情,非常精彩。
从最初的疑惑,到品尝时的惊讶,再到回味时的震撼。
最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