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殷大喜,将他扶回去躺好:“卿当好生休息,过段时间我再看望你。”
韩晋明应了一声,闭上双眼,却又听见高殷的声音挤入耳中:“说来,晋阳的文林馆虽然已经建立,但毕竟草创未久,许多制度还未鲜明,大学的进展也不是很理想。等卿恢复精神,朕再召你商议此事,看看能够让晋阳在文事上,也开出一朵花来。”
阳光射在眼皮上,韩晋明不敢睁眼,直到脚步声与光线一同消失,营帐内才恢复宁静,过了一会儿,医官再次入内:“东莱公……”
“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医官喏喏退出,韩晋明摸了摸自己的头顶,用白布缠了一圈圈,有点紧绷窒息的感觉,倒真让他找回些许魂魄。
是雄主吗?
韩晋明喃喃自语,动着唇头,小心翼翼地没发出声音。
至尊登位已经两年,已经展现出雄主的资质,假如能持续下去,没准真是第二个晋武。
但他是天保的儿子。天保在位的前五年,展现的英睿勇武比这还要汹涌,可是后来……
韩晋明稍微有些脸红,别人可能桎梏于自身的地位和视角,目光有所局限,但以韩晋明的聪明才智来看,他倒是能理解天保帝的举动——这也和韩晋明所处的特殊地位而受到的迫害不多有关。
任何一个正常的君主,都想要在这种情况下收回权柄,太武帝只是激进了一些,做法无可厚非,倒不如说他表现出的活跃,已经远远超出了诸多旧魏先帝,乃至在汉家皇帝中也是排得上号的。
能比过他的,也就是汉高、汉文、汉宣、光武、昭烈、宋武等寥寥数人,可这些人除了汉高、昭烈、宋武外,哪一个的局面都比他轻松得多:光武有汉室遗泽、魏武挟汉室称雄、晋武麾下皆向司马氏,且已得八分天下……
太武的皇位,是建立在父兄遗恨的钢丝阵网上的,这种内部的倾轧更难招架,一个不慎,就会被切成无数碎片,被晋阳诸臣分食。
韩晋明甚至能笃定,即便常山王成功,也不过是娄太后的下一个傀儡、他们晋阳的主理人,腾挪的余地只会比太武帝更小,他为了皇位,已经亲手切割出这部分的利益送给了勋贵。
所以作为一个明晰道理、稍有良心的人,韩晋明还真不好意思指责高殷逼迫太过,毕竟晋阳的嚣张跋扈,是从高王时期就开始的。
总不能只有自己漫天要价,不允许帝王另择忠臣吧?韩晋明还没有那么双标。
现在的局面,对他们越发酷烈了,也许常山王在邺中感受到的,就是这样威压:若臣服,又不甘,若闹事,又不敢。若是在这时候,稍微出现一些机会,而且越来越有可能……
韩晋明心中一凛,他觉得自己大概猜到了常山事变的真相。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第二次的预演。
他觉得浑身发热,抹了一把额头,却沾染一手的冷汗。
韩晋明没有证据,这种事情也不能讲证据,只能讲直觉。
要么彻底倒向长叉,在这次的谋划中取代贺拔、斛律乃至段氏的地位,并且实现;要么就彻底成为帝党的忠臣,希望他英明神武,不复天保旧事!
怎么办?韩晋明看向陌生的帐顶,也许这种问题的答案,只有天知道。
不管了,这么复杂的事,老子脑子还没恢复精神呢,先睡一会儿再说!
韩晋明闭上眼睛,沉沉睡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