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不知何时来到了边境,他身后还拖着一口满是铜绿的古钟。
他将那口钟倒扣在挣扎着想要爬起的监察使身旁,咧开缺了门牙的嘴,笑道:“中州来的大人,这叫‘振惰钟’,以前仙盟的宝贝,专治懒骨头。你若是能敲响它,便证明你还站着,还有力气。”
监察使眼中燃起怒火,将这番话视作莫大的羞辱。
他奋力翻身,靠着钟壁坐起,一把抓过乞丐丢来的巨大钟槌。
他咆哮着,手臂肌肉坟起,真元鼓荡,用尽全力朝着青铜古钟猛砸过去!
然而,诡异的一幕再次发生。
他那足以开碑裂石的手臂,在挥舞到半途时,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住。
手臂经络中的真元流转方式被强行改变,自动切换为一种缓慢而绵长的“三停节奏”。
那雷霆万钧的一击,在空中划出一道无比迟缓的弧线,最终只是“当”的一声,轻轻碰在了钟壁上。
那一声嗡鸣传出不足十丈,便被风中无处不在的“叮”声彻底吞没、同化,消弭于无形。
夜幕降临,寒意渐浓。
监-察使蜷缩在冰冷的青铜钟下避寒。
他已经放弃了挣扎,因为每一次尝试,都只会让他更加深刻地体会到自己的无力。
可奇怪的是,他心中的愤怒与屈辱不知何时已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口,竟触到一枚粗糙温热的草牌,不知是何时出现在那里的。
握着草牌,一段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涌上心头。
那是他年幼时,在仙殿最底层的杂役院劈柴的日子。
他也曾幻想过有朝一日能飞升成仙,摆脱那无尽的劳苦。
可如今他才恍然大悟,在那段最艰难的岁月里,真正支撑他活下来的,不是那天赋异禀的虚无缥缈,而是某个寒冷的冬夜,他劈完最后一担柴,缩在灶前烤火时,惬意地吐出的那一口悠长、温暖的呼吸。
那一刻,他没有想着修炼,没有想着变强,只是单纯地活着,单纯地呼吸。
监察使闭上双眼,嘴角竟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低声呢喃:“今天……我也算活过来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胸前的草牌微光一闪。
他那身象征着身份与荣耀的银鳞战袍,左边袖口上代表着他监察使身份的一道繁复金线,竟悄无声息地褪去,化作凡俗的银丝。
高坡上,乞丐与老矿工并肩而立,夜风吹动他们褴褛的衣衫。
乞丐望着钟下那个已经安然睡去的身影,轻声说道:“你看,这世上最硬的墙,从来不是用砖石砌起来的。是人心,是那颗不肯趴下、非要站着的心。”
老矿工沉默地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最后一块干硬的冷馍,费力地掰成两半,递了一半过去。
两人并肩坐下,就着寒风啃着冷馍,一同望着东方天际那一抹渐起的鱼肚白。
而在千里之外,戒备森严的中州仙殿最深处。
一名盘膝闭关已足足百年的渡劫老祖,猛然睁开了双眼,眼中尽是惊疑与茫然。
他的右手,竟完全不受控制地缓缓抬起,在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意志驱动下,轻轻地、富有节律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那动作,像是在安抚,更像是在回应某种跨越了万水千山的遥远召唤。
万柳城外,风似乎停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润的、泥土的芬芳,仿佛在酝酿着一场等待了许久的甘霖。
乞丐抬头嗅了嗅,对身边的老矿工说:“天要变了,这干涸了太久的土地,也该解解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