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幽光仿佛一只沉睡的眼瞳,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中,悄然睁开了一丝缝隙。
几乎是同一时刻,旧山断崖之巅,晨风凛冽如刀,卷起苏清雪的衣袂。
她独自站在这里,怀中紧紧抱着那柄遍体鳞伤的破扫帚,像抱着一件稀世珍宝。
她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帚柄上一道最深的磨损,那里的木质已经被汗水和岁月浸润得光滑如玉。
“你到底……是谁留下的?”她对着扫帚低声呢喃,声音被风吹得破碎。
扫帚自然不会回答。
但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崖下,那片被遗忘了不知多少年的荒草丛中,一株墨绿色的藤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缠绕上一块半埋在土里的残碑。
那块碑,苏清雪认得,是青云宗覆灭前,弟子们立下的同心碑,上面只刻着四个字——永不背弃。
而那藤蔓,她更是在古籍中见过图样——缚心藤!
传说中,此藤无根无叶,只以世间最真挚、最执着的情感与誓言为食,一旦缠绕,至死方休。
它从不为虚情假意所动,只认真心!
此刻,那缚心藤正一圈,又一圈,温柔而坚定地缠上石碑。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藤蔓每绕一圈,碑上“永不背弃”四个字便明亮一分,原本黯淡的石刻,竟像是被注入了生命,重新焕发出微光。
不是的……不是的!
苏清D雪心头剧震,一个颠覆性的念头如惊雷般炸响。
不是林闲一个人在默默守护着所有人,而是这满城的烟火,这所有劫后余生的人,从未有一刻,真正忘记过他!
他们的思念,他们的感念,他们的愧疚,汇聚成了这株只为真心而生的缚心藤,唤醒了这沉睡的誓言!
万柳城,更夫阿禾的陋室里,灯火彻夜未熄。
他正伏案修订那本关乎全城生死的《轮值律》。
在律法的最后,他用一种近乎朝圣的虔诚,增添了新的篇章——《守诺者名录》。
他要将所有曾为了延续这一城烟火而牺牲之人的名字,悉数录入其中,让后世永记。
他提笔,蘸满浓墨,郑重地写下第一位在妖魔侵袭中敲响警钟、却被撕碎的更夫的名字。
笔尖落下,一滴浓墨却不受控制地从笔锋滑落,“啪”地一声滴在纸页旁的地面。
那滴墨没有晕开,竟在瞬间凝固、舒展,化作一朵小小的、栩栩如生的金色花朵!
阿禾惊得险些跳起,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那朵金花仿佛拥有了生命,无数纤细的金色根须向四周蔓延,一朵,十朵,百朵……顷刻间,他脚下的地面就变成了一片灿烂的金色花海。
他骇然抬头,窗外不知何时,竟拔地而起一座通体透明、直插云霄的巍峨高塔!
塔身之上,无数比发丝更细密的金丝如水银般流转,每一道金丝的尽头,都精准无比地指向了万柳城中,每一个亮着灯火、升起炊烟的灶台。
这是……归信塔!
只存在于传说中,以万家信仰与感念为基石的神迹之塔!
阿禾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些流向千家万户的金丝,脑海中猛然闪过林闲那张永远波澜不惊的脸,和他递过来的那碗粥。
他瞬间醍醐灌顶——只要这城里,还有任何一个人记得“那一锅没糊的粥”所代表的恩情,这座归信塔,就永远不会消失!
青云宗废墟,林闲像往常一样,天不亮就开始了他的晨扫。
扫帚划过碎石,发出沙沙的声响,是他这十年来最熟悉的旋律。
忽然,他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手中的扫帚,自己动了一下。
那是一种极其轻微的、仿佛想要挣脱他掌控的力道。
林闲面无表情,手上力道一松,装作全无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