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姬悬浮于空,她手中那盏曾照亮黑暗的灯笼,此刻光芒微弱,几近熄灭。
她能听见,灯笼里那个虚弱的少年声音,带着一丝孩童般的天真与困惑,轻轻地问:“如果……如果有人一直记得我……哪怕我一句话都不说,也可以吗?”
这句话,成了压垮月影姬心防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积攒了万年的冰冷与孤高在这一刻彻底崩溃,像一个无助的孩子般,对着空无一物的天际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怒吼:“那你为什么不站出来?!为什么要把所有的痛苦都留给他们?!为什么要让他们替你去痛?!”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委屈与愤怒。
就在这时,天际之上,忽然响起了一声悠远而无奈的轻叹。
归信塔的虚影悄然浮现,与终誓钟的投影并列。
塔身之上,无数细密的金丝凭空交织、蔓延,如同一张笼罩天地的巨网,而所有金丝的最终指向,都精准地落向了祭坛角落,那个蜷缩在泥地里、卑微如蝼蚁的身影。
一只完全由光芒组成的回音蝶,从归信塔上翩然飞出,它轻巧地飞到月影姬的耳边,用一种极轻、极轻,仿佛一碰即碎的声音,重复着一句话:
“我不是不想说……是怕说了,就做不到。”
林闲的识海,已是另一番光景。
他踏上了通往承愿碑顶的最后一道台阶。
面前,只剩下那一道微弱到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誓光,它像一颗风中残烛,散发着最后的光与热。
林闲没有再像之前那样伸出手去触碰它。
他只是在光团前盘膝坐下,缓缓从怀中掏出那半块在泥地里滚过的、冰冷干硬的馒头,轻轻地,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般,将它放在了光团的下方。
“我没能救下所有人。”他低声呢喃,像是在对誓光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但我没丢下任何一个我能拉得动的人。”
话音刚落,那道即将熄灭的誓光,忽然轻轻一颤,而后飘然落下,像一盏被点亮的小小油灯,稳稳地落在了那半块冷馒头之上。
光芒,照亮了平凡的食物。
下一瞬,承愿碑发出震彻整个识海的巨响,轰然炸裂!
它没有化作齑粉,而是化作了亿万难以计数的璀璨光点,冲破识海的壁垒,如一场盛大的金色流星雨,洒向人间大地。
万柳城中,每一个被光点击中的人,无论是正在欢呼的百姓,还是正在奋战的修士,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低声呢喃出一句相同的话:“我记得他。”
林闲眼前的系统界面,在承愿碑炸裂的瞬间彻底崩溃、重构!
一片混沌之中,一座象征着无上果位的金色莲台缓缓升腾而起。
十二条粗大如山脉的漆黑锁链,从虚无中延伸而出,紧紧缠绕在莲台之上,那是代表着十二种极致因果的束缚。
而在莲台中央,四个古朴厚重的篆字缓缓浮现,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一个世界的重量——
“苟道真仙·承命者立”
现实中,祭坛角落。
林闲的双眼,猛然睁开!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清明如九天神渊,深邃若无垠星海,仿佛能洞穿古今,看透万物本质!
然而,这惊心动魄的清明只持续了不到一息的时间。
他眼中的神光迅速敛去,再度化作一片死寂与浑浊,眼帘也随之垂下,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他,又开始装晕了。
但就在他垂下头颅的瞬间,他那只深埋在泥污里的右手,指尖却以一种快到极致的速度,在湿润的泥地里轻轻划过。
一道无比复杂而又玄奥的符印雏形,一闪而逝,瞬间又被泥水覆盖,了无痕迹。
那,正是青云宗失传了整整一千年的终极底牌——“护山大阵”的起手势!
与此同时,遥远的地平线上,那座巨大的终誓钟虚影,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转动,仿佛一盘即将被上紧发条的末日磨盘,即将鸣响它审判的钟声。
万柳城地底深处,一处充满死气的巨大洞窟内,一具沉睡的银甲尸王猛然睁开血色的双眼,它感受到了那股来自地面的磅礴生机与威胁,发出一声震动整个地底世界的低吼:“时限……只剩五天!”
而在更远处的万魔窟主营帐内,一面悬挂在帅帐中央、用以监察战场的古老铜镜,突然“咔嚓”一声,迸裂开一道巨大的裂痕!
镜面破碎前映出的最后一幕,正是祭坛角落里,那个叫林闲的废物,正低下头,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狠狠啃着那半块脏兮兮的馒头的侧影。
端坐于王座之上的魔君,瞳孔骤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那个废物……怎么感觉……”
“……像是在等我们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