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掌心的扫帚看似寻常,实则已是他这具凡俗肉身的延伸。
十年如一日,他在此地签到,得到的不仅仅是守夜人的秘法,更是与这片埋骨之地的绝对契合。
他的影子,便是这乱葬岗的影子;他的心跳,便是这百千孤坟的脉动。
夜色渐浓,林闲并未离去。
他找了个背风的土坡,蜷缩在枯草堆里,仿佛一个被寒风吓破了胆的杂役,只敢在岗下苟且偷生。
他怀里揣着一个破碗,碗底的归影蚕在吞噬了今日份的魂烟后,蠕动得愈发欢快,体表那层黯淡的灰色正逐渐褪去,隐隐透出玉质般的光泽。
子时三刻,阴风骤起,呜咽之声响彻山岗。
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黑雾裹挟着冲天怨气,从山林深处呼啸而来,在乱葬岗上空盘旋凝聚,化作一个身披残破甲胄、面目狰狞的鬼将。
他猩红的双目扫过全场,最终死死盯住了三座刚垒起的新坟。
“上好的生魂,新鲜的肉壳!天助我也!”鬼将发出刺耳的狂笑,声波震得地面上的碎石都嗡嗡作响。
他此番前来,正是为了夺舍这三具意外枉死的少年尸身,炼制成他的贴身鬼仆。
他如一道黑色闪电般俯冲而下,利爪如钩,瞬间撕裂了最左边那口薄皮棺材的棺盖!
然而,就在他的鬼爪即将触碰到尸身的一刹那,一阵细微而密集的“沙沙”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鬼将动作一滞,猛地抬头。
只见整片乱葬岗,那成百上千株之前还毫不起眼的黑花,此刻竟像是活了过来,每一朵都朝着他的方向,无风自动,剧烈摇曳。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在每一朵黑色的花蕊深处,都缓缓浮现出一只眼睛,没有瞳孔,没有情感,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却又仿佛倒映着深渊!
千万双眼睛,在同一时刻,锁定了它。
“装神弄鬼!”鬼将心头一凛,却仗着自身修为,厉喝一声,鬼气再度暴涨,意图强行夺舍。
可他快,有人比他更快!
“唰!唰!唰!”
他身前的土地陡然崩裂,一只只由纯粹影子构成的枯槁手臂破土而出,紧接着,一道道模糊不清的身影自一座座无名坟蟊中缓缓升起。
他们手中握着的是早已腐朽的断刀、残破的木矛,身上散发着沉寂了百年的死气与尘土味。
没有嘶吼,没有咆哮,上百道影兵悄无声息地列成战阵,将那三座新坟护在身后,森然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在影兵阵列的最前方,一个身形最高大、气息最苍老的影子拄着一柄由浓郁黑影凝聚而成的扫帚,缓缓站定。
它没有五官,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但那股镇压全场的威势,却让鬼将如坠冰窟。
影冢守,这片影之军团的统领,由万千英魂的执念所化,今日,应召而醒。
它将扫帚在地上重重一顿,沉闷的撞击声仿佛敲在鬼将的魂体之上。
一道苍老、沙哑却不容任何置疑的意念响彻在鬼将的脑海:“此地,归他管。”
“他?哪个他?一个扫地的废物?”鬼将又惊又怒,他能感觉到这支影兵军团的恐怖,但到嘴的肥肉岂能放弃!
他怒啸一声,周身怨气化作无数狰狞鬼脸,如同潮水般扑向影兵大阵。
“杀!”
没有声音的冲杀开始了。
千百影兵迎击而上,没有一人呐喊,唯有影刃划破空气的尖啸,密集得如同暴雨落在冰冷的深潭。
刀光剑影全是虚幻的黑影,可每一次碰撞,都实实在在地削弱着鬼将的怨气。
鬼将被数十名影兵缠住,他愤怒地撕碎一个又一个,可那些影兵刚被撕碎,便化作一缕黑烟,重新在另一座坟头凝聚成形,悍不畏死地再次扑上。
这是一场毫无道理的消耗战!